江南ldquo文眼rdquo杭大

猫的世界

杭大人一直认为,自己家的老教授,从层次、成就、数量、影响看,并不亚于当年的西南联大。

我不想在这些名字前面加什么头衔,或者“后缀”上已被用滥了的“先生”。

相比姜亮夫、夏承焘、蒋礼鸿,现在的年轻人自然更熟悉易烊千玺、李现、王一博,但在当时,他们可都是国宝级的人物,骗你是小狗。

彼时的杭大新村,于杭大学子来说,是他们梦中朝拜的圣地。“单位智力产值”奇高,可谓江南的“文眼”,常年住在里面的孩子,一定像小燕子那样,在大人玳瑁圆框支撑的厚厚镜片里叽叽啾啾,飞来飞去。五月到了,院子里开满蔷薇,一朵一朵,仿佛等待着“猛虎”细嗅。

此时隔壁传来钢琴声,“一条大河波浪宽”之后,就是贝多芬和巴赫了。更有“苏联妈妈”或留过洋的教授,悄悄地煮起了咖啡。或者在厨房里忙碌的父亲,应母亲的突然邀请解下围裙,套上西装,在小小的客厅里跳上一支华尔兹……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那是非常时期的中国。

去“朝圣”那日,一位穿戴整洁的老者在阿姨的搀扶下搭着轮椅,步履蹒跚。松下拜夫子,今年尔高寿,阿姨回答95,数学系的。我问可不可以合个影,老人这回听见了,似乎有点警惕,嘴里嘟囔:“拍什么照片啊。”他问我是哪里的,我说杭大的。“杭大都没了呢……”老人说。最后那个“呢”字拖得长长的。

走到7幢,梧桐树下有只猫,倏忽而过。不远处,又有一只,诡异地看着我。记得在陈坚那儿看到过夏衍的一张照片,那灵异的眼神,和刚才的猫几乎一模一样。早年我在景云村学画,也见过类似的眼睛。在古埃及,猫是神圣的,在中世纪的欧洲,猫是魔鬼,而在古代中国,人们认为猫有九命。我坚信,好的大学里都有猫的,而猫都是老先生变的。他们由猫成虎,爬上屋顶,雄据四方守夜。

现在的杭大新村住户不足五十户,大部分房子空置,成了松鼠鸟雀小猫小狗的乐园。我在杭大路下了车,往东进入西溪路。步行两百米,见一铁栅栏,便把手机伸进去,随便摁了一张,发给曾是这里原住民的黄小裕,她说那是严复的侄子严群的。对,就是那个严复。

再往东,左侧有条路可进小区。到门口了,保安穿着不怎么平整的深色制服,坐在皮革油腻、露出点海绵的黑色椅子上,专注地看着手机。传达室对面,摆着小摊,有人买袜子,10元4双,有人询问菜刀和马桶刷的价格。

进得小区,渐渐安静。眼前出现一幢别致的青砖小楼,我似乎在哪见过,便又拍了照片请教小裕。她说这是蒋礼鸿的,而前面那幢是夏承焘和姜亮夫的,再往前面,则是陈学昭的。

蒋遂说,当时1幢住有陈企霞,2幢有刘操南、倪士毅,3幢有蒋炳贤,4幢有蒋祖怡、姜亮夫、夏承焘、胡士莹、钱南扬、陆维钊,5幢有蒋礼鸿、王承绪、王驾吾、陈桥驿、董聿茂,6幢有王琎、德梦铁、任铭善、陈学洵、周洵钧、严德一、焦梦晓,10幢有黎子耀、叶作舟、胡玉堂、沈炼之、王曰玮、白正国、陈烙痕,13幢有严群,15幢有韩常先。

等一下,先让我压压惊。

夫子吉祥

小裕记得,每到大年初一,身为学校党委书记的父亲黄逸宾第一件事就是上门给各位夫子拜年。

他们一家当年住的是老8幢,砂浆面黄楼,手指一扣就沙沙掉粉的那种。上世纪90年代拆掉了。

黄家住楼上,楼下便是杭大古籍研究所,原先门口有棵桂树的,大孩小孩都往上爬。我来杭州不久便听说了黄逸宾的名字,本人应该也见过,我好像还在美工团临过他酷似黄宾虹的画。

改革开放初始,人们都说浙江有两个“重灾区”,温州和杭州大学。特别是杭大,知识分子扎堆,思想活跃,学术体系亟待重建。

省委就把黄逸宾从绍兴地委副书记的岗位上调了来,因为他解放后一直担任宣传文化系统的领导。反右之初,黄逸宾为了保护别人,自己倒成为“右倾”被革了职。

那些夫子之夏承焘

黄逸宾先去夏家。序齿不序爵,夏承焘年龄最大。从年迁入杭大新村,到年7月底搬离,夏承焘在这里住了18年。我一直认为,最具杭大中文系气质的老教授就是夏承焘:清醒、达观、学问好,有湖山气。

他出生于温州谢池巷一个渐趋破落的小商人家庭,现在鹿城区登选坊66号辟有旧居。夏承焘小时候酷爱读书,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既无家学渊源,又无经济实力,更无社会背景,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年温州师范毕业后,他通过自学、交游与讲学,数十年如一日,潜心词学,继往开来,终成一代宗师。

当年有名的“江熊坚”中的陆坚是夏承焘年招收的研究生,我曾有幸由时任系主任的肖瑞峰引荐登门拜访。记得陆家的书房里挂着夏承焘手抄陈师道的芍药诗:“九十风光次第分,天怜独得殿残春。一枝剩欲簪双髻,未有人间第一人。”如今,已届耄耋之年的陆坚想念老师,偶尔还会用点温州方言唱上两句,他说自己的唱法,是当年夏先生教的。

夏承焘教人读书,总说既要多读书,又要戒贪多不精。读书要分主次,不能没有轻重,泛览无归。一个人一生能真正读懂读透一两本书,也是很不容易的。与其十件事做到七分好,不如把一件事做到十分好。要把案头极少的、天天读的书读好,自然腹中的书也会多起来。读书的同时,也要勤动笔头。

他根据自己的体会,概括了读书笔记三字诀:小、少、了。所谓“小”,是指笔记的载体要小。早年夏承焘用大本子做读书笔记,结果不易整理和携带,后来改用小本子、小纸片,装在口袋里,随时随地记,常常是一事写一张,好比现在的卡片,便于整理和检索。所谓“少”,是指笔记的内容要精。读书笔记不是摘录,而是要通过自己的思考,经过咀嚼,才能落笔。如果不经过消化,一味抄书,抄得再多,也是徒劳。夏承焘所说的“少”,也指每条读书笔记字数少。随着阅读范围的扩大,条数自然也会多起来。孤立的一小条也许看不出学问,许多条汇集起来,就能成一个专题,甚至可扩充为一篇论文。所谓“了”,是指笔记的目的,要有助于解决研究工作的实际问题,也就是“读一书,写一文,了一事”。

另一方面,他要求学生在学习时要多诵读、吟诵,要培养对吟诵的兴趣,通过吟诵,不断加深对作品和作者感情的领会。据陆坚回忆,夏承焘上课讲到具体作品时,一般多是要吟诵的,有时应学生要求还要吟诵数遍。那时候,杭大语言文学研究室没有录音录像设备,很可惜没有录下他的原声。(城市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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