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看图书
文/王关朝
上世纪七十年代,童年的我上小学,学习任务不重,才语文与算术,一年级时同学们大都写石笔与石板,有的连书包都没有,记得我一上学就写铅笔。学费一期一元,学校每期还奖铅笔、本子若干。
那时学校有自留地,每星期都有一天劳动课——种地或去大队林场采茶。放学或放假也得劳动,小孩子一般是放牛、砍柴、割猪草、拾稻穗,除了暴雨或冬天下雪,总有干不完的活。那时同龄小孩特别多,娱乐生活虽然简单,但项目繁多且内容丰富,在学校里跳绳、打陀螺、滚铁圈、打包踢毽子、卖草鞋、捉强盗是最常玩的游戏。在家里干活不论是放牛还是割猪草,孩子们也总是三五成群的偷懒搞些娱乐,如跳房子、抓子、下对角棋,用破瓦片在水里打漂漂,有时也会缠着管山佬(护林员)要他讲故事,管山佬解放初期做过乡长,会吹冲锋号、有故事;交换条件是我们不得偷吃公家的萝卜、红薯、豌豆、沙高梁梗。。。。。。那时还有一项能给所有人带来快乐的事——看图书,它可以秒杀一切娱乐活动。
图书就是连环画、小人书,上世纪五十至八十年代,只要家里有小孩的都会收集几本图书,不但小孩子们喜欢看,大人也喜欢看,老师会以影响学习为名没收学生的图书自己慢慢看,从来没还过。那时图书的内容种类繁多,有各种中外古典名著、现代名著、各种民间故事、神话童话、历史的和现代的各类事件或人物、和平年代与战争年代、城市的和农村的各种故事。
每一本图书,讲述的都是一个完整故事。有革命战争题材的,有历史典故的,有寓言有科幻的。我们从图书中,了解到大千世界,了解到历史、古今中外的人物,激发起对未来的神往,也明了不少人生哲理。
每一内页,主体部分是一幅手绘的画面,大多为白描、线描,画面下端,配有1-3段文字解说。不识字的小孩,可以从浅显易懂的画面,猜测出故事梗概。识字后大一点的小孩,更可以从图文并茂的连环画中,了解到故事全貌。除了看画面、知故事,连环画还有助于识字记字。一些熟悉的汉字得以巩固,一些课堂还未讲授的生字也连猜带懵,知道个八九不离十,还有一个很神奇的现象,即使一字不识的小孩子也能把图书的故事类容看懂,还能说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还有部分图书是根据各种小说编画的连环画图书,五花八门、应有尽有。那时,到公社供销社文具柜台去购买一本连环画,薄的8分-1角2分,厚的2角-2角5分。相比于5分钱一个鸡蛋、3分钱一个练习本,连环画在我们的眼中就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只要手上有两角钱,都会去供销社让售货员拿出好多本来挑选,趁机多翻几本看几页,以便下次来买,这时售货员通常会不耐烦,拿着章子盖在决定购买的图书上。
看图书最多的时候当然是过年了,到亲戚家拜年,小主人会为我们这些小客人准备两样东西——鞭炮与图书,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便不会去打扰大人们烤火嗑瓜子、喝茶与聊天。鞭炮到手,胆小的就将鞭炮插进泥巴里,点燃马上跑,慢了就被炸飞起的泥巴溅在新衣服上,会被大人打屁股。胆大的点燃扔水塘里炸水,这是个技术活,扔早了被水淹熄了,扔迟了会炸到手,只有把握最好时能把水炸出个大水泡,从水里冒出白烟。大的震天雷威力大,在水里炸能把鱼震晕,这个东西危险,一般大人不给我们玩。放完了鞭炮,一帮孩子立刻安静下来,围在一起看图书,主人家的孩子拿手上翻开,所有的孩子们都看到了才翻到下一页,书在谁的手上谁就是义务解说员,直至一本图书看完再由另外一个拿着继续翻看。有的孩子又无聊了,有时会偷偷潜入主人房间翻箱倒柜,运气好说不定又能找出一本来。如果主人家忘了准备图书,就会给自家小孩两角钱去街上看,两分钱看一本,可以看到掌灯图书收摊,肚子咕咕叫才回,路上你一言我一语、津津乐道。。。。。。过年时我们都或多或少有点压钱,每年正月初一干爷爷会给我和弟弟每人五角钱,初二外公会给两角钱,加上其他的有一元左右,已经足够买两本图书开学后去学校炫耀一下了。
童年时自己买图书的感觉非常妙!可是除了过年大部分时候都囊中羞涩,那时物资匮乏,能卖钱的东西都是公家(集体)的,想挣点钱买图书就得付出很多;记得孩子们能在公社供销社收购部卖钱的东西只有三种。第一种是蜈蚣,抓住了用指甲掐断它的螯,用竹片穿了它的头与尾就可以拿去卖,小的两分,大的三分钱一条。抓蜈蚣的危险性很高,我手指曾被它咬了一口,痛了一天一夜,感觉肌肉在不停地跳。第二种是地团鱼(土鳖、地乌龟),在有谷壳、柴禾或有干土的背光墙角能找到,在铁锅里炕干就能去卖,这东西不咬人,但数量少。最后一种是桃仁,小时候家家有桃树,成熟期特别长,夏天秋天都有吃的,等中午大人午睡,便提小竹篮去捡桃子骨。桃骨很硬,又不能敲碎桃仁,每次都是放在门坎上,一手扶稳,另一只手拿篾刀背砸,经常砸到手指痛得直搓;久而久之,门坎上磨出了一个洞,刚好放一个桃骨,不用手扶也能砸开了,晒干的桃仁就可以去卖。一个暑假换几本图书绰绰有余了。
卖桃仁是件很令人兴奋的事,选一个大热天的中午,把桃仁装在布袋里,邀上弟弟或一个同伴,五里小路就到供销社,那时没新草帽(旧的不愿意戴),也不愿意打伞,路上黑汗直流。收购站的胖阿姨似乎很喜欢我们,总是笑盈盈的,写张小单就可以去百货柜台拿钱。换了钱马上去丁字路口的图书摊,那里等班车的人多,生意好!摆图书的有两家,我会挑新书多的来看,特别是长篇几十集的图书,一般平时都没完整的看过的,如《三国演义》、《西游记》、《隋唐演义》、《说岳全传》等,每一本图书都是先从头至尾认真看一遍,之后还会翻几遍才会恋恋不舍地还回去。太阳偏西,该回家了,在彭家厂中学对面姓文的老太太那里喝杯有薄荷味的凉茶,只有她的凉茶小孩子们喝才收一分钱,看见大肉包子只能咽咽口水了。乘供销社还未关门,用汗津津的钱买两本心意颇久的图书之后,飞奔回家。
对图书的痴迷只限于读小学的时光,因为当时适合儿童阅读的课外读物非常少,出于对大千世界的好奇,图书成了唯一的选择,只要有图书便废寝忘食、乐在其中。在学校里是能看到很多图书的,小学我一直是班干部,经常被老师安排检查作业、背书,大部分同学都是爱体育、爱劳动,不爱做作业,背书更是难以过关,为了放学时不被留,好些同学选择借图书给我回家看来贿赂,我自然也心领神会、心照不宣了。
那时收集的图书很多,也很杂,后来一本也没留下,似乎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是我一直没想通的事情。记忆中看的第一本图书是《十五贯》,是漫画形式的绘画,讲的是清官断案;也看过一本《不怕鬼的故事》,看后更怕鬼了,一到晚上都不敢往窗户望。除了长篇名著外,战争与抓特务的图书很多,也有如《武当山传奇》、《偷拳》之类的武侠图书。我喜欢图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爱画画,总是摹画图书中的英雄人物或将军、大王,唐僧师徒四人,闭上眼睛也能画出来,我不喜欢丫环小姐之类,记忆中从没画过。那时候没注意过连环画的作者,至是现在也不知道,只是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画出来与原作一样工整、漂亮。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霍元甲》、《陈真》等电视剧在大陆风靡一时,图书开始出现直接用电视剧的黑白剧照作为画面,配上简单的文字,就制作成了图书。这种粗制滥造的产品满足了当时因为电视剧很少重播所引发的回味需求,但其艺术性、观赏性已经归零,一页页黑乎乎的、模糊不清的画面,已经没有了与图书相关的任何意义。如今想来,那大概就是图书行将朽木的预告,存在了一百多年的连环画走到了终点。
现在走在古玩街上,偶尔在地摊上也能看到图书,但那种对图书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滋味已化作成一首怀旧的老歌,在记忆的隧道里悠悠回响。。。。。。
王关朝油画作品欣赏母校记忆cm×cm
窗台65cm×90cm
砖墙80cm×cm
宝书台85cm×cm
作者简介
王关朝,油画家,湖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常德市美术家协会会员,《文化参考报》总编办主任、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