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团支部优秀成果展示（五）

八千里路云和月，路远必达兮

——纵观个体生命史，横贯家乡发展史

文/应林宴

引言

本次口述是以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为背景，再到60年代的文化大革命，到年恢复高考、年改革开放，80年代的十二大、十三大，直到90年代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期，最后到如今的二十一世纪。

通过亲历从前时代者的口中，可以得知个人的生命轨迹以及与时代背景结合相互作用影响的事迹。以被采访者的视角，我们可以更真实直观地了解和感知到那个年代发生的故事，在采访过程中，也多出了我们与长辈以不同眼光来探讨现在的机会。

本次采访对象为张年忠伯伯。针对特定采访对象，专门设计一些问题，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尽可能全面地了解张伯伯的生命发展史，也从侧面得知家乡的发展历史。本口述稿遵循时间顺序展开叙述。

一、艰苦岁月

（一）三年自然灾害

张伯伯于年6月15日出生在浙江义乌市上溪镇二村，他的父亲是义乌市水利局的一名技术员，母亲是一位裁缝师傅。在当地，他家处于中上水平的经济状况。到了他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即年9月，碰到了我国三年自然灾害，生活便困难起来了。之后，每家每户的锅灶都拆了，都吃食堂饭，定量供应，总体上吃不饱。他说，他记得有一天晚上，因肚子饿了又没东西吃，便睡不着，跟母亲说：“我长大了，要做一个像房子一样大的面包，让我们全家都不会饿肚子。”母亲便告诉他，那你得认真读书，长大后有工作，有粮票发，就不会吃不饱饭了。这一番话，犹如一株苗种，在他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从此，他读书就特别的认真，成绩成为了班级里最好的。因此，也当上了学生中的头——大队长，臂章上有三根杠。在读书的同时，伯伯还经常去拔草，因为家里还养了好几只兔子。

（二）童趣与课堂

“我童年虽然条件不好，但儿时的玩趣挺多的，躲猫猫、弄长弄、滚铁环、甩铜板等等，小伙伴们都很开心。那时读书的压力不大，作业也不多，更不用上辅导班。现在小孩物质条件好，但开心度肯定没有我们小时候高！”

他还回忆说，当年上小学的时候，都有很规范的课本，初二、初三就没有看到规范的课本了。老师上课时，普通话和土话交叉，半土半洋的。小学读的是语文、算术，还有唱歌、图画、体育课、劳动课等等。

（三）文化大革命

到年9月，当时十二岁的伯伯参加了义乌县小学升初中的统一考试，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进入上溪初级中学读书，次年5月16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全面停课闹革命，开始红卫兵串连，他们五个年仅14岁的学生在一位姓金的老师的带领下，扛着“练红心”长征队的旗帜，从义乌到东阳，从东阳到嵊州，从嵊州到奉化，从奉化到余姚，从余姚到宁波，又从宁波到慈溪，到绍兴，最后到杭州。“经风雨，见世面”是当时的口头禅。

伯伯说，他那时正是发育时期，脚穿的鞋子一个月间从34码长大到36码。他们的“长征”行为，也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毛主席说过，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长征队主要是串连，学习各地如何开展文化大革命，如何斗走资派等等。他说现在回忆起来看，这些都显得很好笑了。

那次长征中，他们先后游览了奉化溪口美景，雪窦山，四明山根据地，宁波的天童寺，绍兴的东湖、鲁迅纪念馆，杭州的虎跑、六和塔、灵隐寺等等，让他大开眼界！对他而言，其实游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领略到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和传统美食，就是人生经历中一次难得的锻炼，这也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初中生无法经历的。

（四）混乱的初中生涯

伯伯在上溪初中的三年，实际上只读完了一年级，初二、初三都在混乱中，好在他当时担任了班干部，还当上了图书管理员，当别人忙着写大字报、斗校长的时候，他如饥似渴地躲在学校那片竹林里看书，每个星期都要看完一本页左右的书，有中国四大名著，也有现代小说。甚至在那段时间，他看完了父亲给的《中国通史》四卷，是范文澜先生所著。初中那三年使他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也使他真正懂得了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为其一生的成长打下了基础。

伯伯坦言道，他当时喜欢读书，一开始真的只是因为长大了想吃饱饭，因为三年自然灾害的确令他无法忘记饥饿的难捱。正是这个内在的动力，使他从小树立了认真学习、努力做事的人生观。

（五）小山村教书的日子

在当时，本来是有几个可以上高中的机会，可惜名额有限，很遗憾伯伯没能被推荐到。“我没有读高中，是此生遗憾！记得我19岁时，几个同龄人在一起议论起读书问题，都感到这样下去国家人才要断档。所以我自告奋勇执笔给国务院写了一封信，要求读书，建议国家重开高考。后来真的接到回信，那是由公社干部来转告的，大致意思是叫我们安心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党叫干啥就干啥。我为此死了再上学的心，只得抽空自己看看书。”

直到年下半年，上溪小学有一位女教师生小孩需要代课，于是他被请去代课了两个半月。次年2月，又被赤岸镇那边的一个小山村请去做编外民办教师，一干就是两年。在那个终年云雾缭绕的小山村，他同时要教四个年级的课，还要自己发挥才艺，教唱歌、画画、体育课、劳动课这些拓展课。当时的他才20岁，正是体力旺盛的阶段，白天教书，晚上还办起夜校教大人们科学种田、如何除虫，还给大人们讲中国传统文化。

在古寺村当老师时的生活显然是艰苦的，从张伯伯的老家上溪到古寺村有70多华里，每次上课，都要从上溪镇坐公共汽车到佛堂镇，再从佛堂镇坐公交车到尚阳乡，然后步行10华里平地，再爬5华里的山路，路途不可谓不曲折漫长。如若有时赶不上公共汽车，他就要直接从上溪步行到古寺村，整整走7个小时。但即便这样，他也从未耽误过上课。

“在古寺做老师那时候，我自己会一个人爬山越岭到30多里外的金华浬浦镇买米、蔬菜，有一次买好50斤米，顺便又给房东捎带几个大白菜，为了省钱，在浬浦街上吃了一碗三鲜面就往回赶。结果路上扁担断了，就用肩扛着小米筐，直到找到一个村庄，换上扁担为止。到山脚时，已经浑身无力，但还有近10里的山路要上。就那样一段一段地向上挪，等回到古寺村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昏倒在地。是房东大娘端来米粥，让我吃下去，才慢慢地恢复过来。我的母亲后来知道这种情况，就叫我不要再做山村老师了。但我不同意！山村孩子需要我，我不能半途而废。我坚持着当了两整年的古寺村校老师，把青春最好的那几年都给了小山村，小山村的村民也是真真切切地把我当亲人。所以即使后来我回到老家，古寺村民仍每年都带上山里的茶叶、土笋干来拜年……”

（六）植保员经历

虽然当时没有被推荐到高中名额，但是张伯伯却被选上了生产队的植保员和大队科技组成员。他说那时水稻的病虫害特别多，白天背上喷雾器，晚上梦里都在捕虫。

“当生产队植保员是一项很难的活，那些年病虫害特别多，尽管我竭尽全力，粮食产量上不去，面对乡亲们期待的眼光，我常常睡不着觉，总觉得自己太无能了！那时候，我也知道农药用多了肯定不好，但不用农药粮食将被病虫害抱走又不好，所以纠结痛苦万分。”伯伯如是说道。

所以为了征服病虫害，伯伯自费外出向先进地区学习防治办法，向农技人员请教，后来通过品种选择、农药配比调整、耕作方式改进等措施，总算情况好转。这时，他又被公社选拔当了正式民办教师。临走时，生产队的队长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地说：“为了吃饭，我们舍不得你走，为了你的前途，我们得放你走哇！”

就这样，两年过去，伯伯又回到了上溪老家，因为生产队里需要他，又干了两年多的植保员，直到年9月，他被公社正式批准当民办教师为止。

（七）一波三折的高考

就这样，他一边当民办教师，一边看书。因为他当时想，虽然年高考被白卷先生张铁生搅了，但不等于就不再有高考了！果然，在年，终于迎来了高考。当时分两种考试，一是考高校，二是考中专。因为想到自己没有读过初二以上的课，所以就报考了中专。考中专也不容易，先初考，几百个人录一名，然后再复试，一百人录一名。他也不知道能否考上，就满腔孤勇地报名了。

好在初试通过了，复试也过关了，收到体验通知的时候，他高兴得不得了。然后，体验也顺利通过了，眼看录取有望，这时，却被告知政审不过关！这犹如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灭了已到顶峰的熊熊壮志。为什么？！伯伯急忙赶去质问，那边回复说，是他的爷爷有问题，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偷吃了集体田里的红萝卜，被公家关了一整夜呢！得知消息后，村里人有的惋惜，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说，这个人是读书命，没有读书缘！当时，伯伯心里难受极了，但并不气馁。不能去读书，还能当民办教师啊！所以心想再等明年吧。

第二年，年，他再次报名，这回直接报了高校而非中专。结果出来后，

体验过关了，政审这一年也不严了，就等正式录取通知书了。然而，一直等到次年的2月，伯伯才正式被浙师院金华分校教学点所录取。虽然是高校的扩招生，但毕竟圆了自己多年的上学梦，实在使人高兴。这让他真正体味到好事多磨的滋味。

二、步入正轨

（一）结婚生子

张伯伯是年11月结婚的，他的妻子当时在一个乡镇卫生院工作，这一年9月他刚毕业，分配在义乌县委办公室工作。次年10月，伯伯的女儿出生了。伯伯说，记得女儿出生那天，医院里回到县委办公室时，刚好碰到了县委书记谢高华，谢书记问：“小张，独生子女吗？”伯伯便说是的！他连连说，好！好！好！要表扬！后来书记在全县大会上表扬了他，他也还因此被评为计划生育先进工作者。

关于对女儿的教育，伯伯直说没什么特别的，只平时会鼓励她做好事、虚心学习，他不期待女儿惊天动地，只希望脚踏实地，做一个受人尊重的人。伯伯的女儿在南昌大学读中文系，是一名中共党员，工作后选调到义乌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如今担任行政科长。

（二）工作经历及成就

自从年毕业以后，张伯伯先是在义乌县(市)委办公室工作到年3月，先做了半年多的秘书，然后再做新闻报道工作，担任过报道员、副组长、组长。撰写义乌相关新闻余篇，获奖作品40余个，连续10年省先进报道工作者，义乌第三批中青年拔尖人才，浙江省优秀青年，金华市首届十佳新闻工作者。

其次是在年3月他被调任义乌报社副总编、总编，直到年退居二线，被多次评为义乌市先进工作者、连续四届市政协委员、市党代表，晋升为技术职称为主任记者。在报社仍笔耕不止，义乌报社上的社论、评论员文章、记者述评不下篇，发表业务论文20多篇。在担任义乌日报总编期间，他改大报建大楼，使义乌日报跃居全国县级党报的首位。

（三）退休生活

年6月，退休以后，张伯伯继续发挥余热，先后担任过市人大特邀委员、多部门行风监督员、义乌市老科协副会长、义乌上溪镇乡贤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退休后继续关心义乌发展，整理出版了《见证义乌》，帮助老家主编《风采上溪》，撰写各类调研报告15篇，被市委领导所批示的有7篇。

伯伯认为退休后的生活是很充实的，在市老科协，和大家一同快乐，一起调研，一块努力……他也在担任上溪乡贤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做了许多有利家乡发展的协调组织工作，被评优秀乡贤，虽然免不了辛苦，但更多的是乐在其中。“我觉得，一个人的能力是有大小，但只要尽力了，就有作为人的价值，有价值，就有快乐！”

三、所受影响

（一）父母

“在我小时候，对我影响最大的当然是父母，我爸妈对我并不严厉，因为他们知道我读书认真，还会帮家里拔草喂兔子。我爸爸在县城里工作，每周回家一趟，话不多，他说，做人要诚实，善良，决不能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你太公曾两次代别人去考秀才都中了，但因太公家里穷，只能代考，换来了多担稻谷，家境才好点起来。希望你以后好好读书，也能当上“秀才”。而我妈妈对我的教育主要是，做人不要占别人的便宜，要出六归四。”

（二）吴逸兴校长

在高考期间，对他有影响的人当数上溪公社党委教育委员、上溪中心学校校长吴逸兴。在他第一年参加中考被政审淘汰，感到很痛苦的时候，吴校长热情地鼓励他说，没考上中专不要紧，你是一名优秀教师，如果有民办教师转公办的名额时，我会首先推荐你，何况还有明年呢！听了校长的话，伯伯马上调整心态，加倍认真教学，当年他荣幸地被选为义乌县优秀教师，受到义乌县委的表彰，这更使他次年在毫无压力的情况下，再次参考而如愿以偿。

（三）周原记者

在年到年间，在义乌县(市)委报道组工作期间，张伯伯连续10年被评为省先进报道工作，他说回顾起来，忘不了的是曾经当面指导过的新华社特派记者周原。周原是写作著名的新闻通讯《县委书记的好榜样》三名记者之一。年，周原到金华地区采访土地分田到户后如何做好服务工作，曾到义乌来采访，伯伯陪了他一个星期，这期间周记者多次指导他。伯伯至今还印象很深的是，他说，作为一个记者，一定要独立思考，不能跟风，要善于从复杂的事情中理出最本质的东西，以正确的舆论引导干部群众！这一番话影响着伯伯以后的新闻工作生涯。包括调到义乌报社当总编，张伯伯敢于、善于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把报纸办成全国县级党报的力量源泉。

（四）其他人

“对我影响大的还有当时的义乌县委书记谢高华，我跟他下乡，被他扎实的工作作风和大胆开放义乌市场的创举所深深感动；还有无数勤耕好学、刚正勇为、诚信包容的义乌创业者，是他们的精神一直鼓励着我去努力工作……”

四、回首一生

张伯伯说，他回首一生，觉得特别有意义的是这样几件事。

“首先，我为义乌确定重大发展战略做出了一些贡献。”年底，张伯伯受县委领导的指派，和当时的县府办主任及县工商局长一道，到杭州，接受省委省政府领导亲自布置任务，即撰写次年2月召开的省农村工作会议上义乌发言报告。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沈祖伦，在新新饭店接见了他们并亲授义乌发言报告的标题和主要内容。这项艰巨的写作任务的第一稿，有他撰写，这个报告很快被省领导认可。从此，义乌兴商建县的发展战略得以明确，并一直坚持到现在。

“第二件事是，我在年底参加商城集团的战略发展研讨会，和来自北京、上海、杭州的许多专家学者一起，为义乌市场发展建言献策。”在这个会上，张伯伯提出，义乌要依托小商品市场举办小商品博览会，像举办广交会一样，一年办一届。这一提议当场就得到在座专家学者的一致赞成，后被市委市府采纳，这就是义乌小商品博览会的由来，至今仍然在继续，义乌也因此发展成为国内外知名的展会城市。

“第三件事，我为义乌的新闻事业尽了全力！”在张伯伯主持义乌报社工作期间，小报改大报，建成了全国县级党报规模最大的新闻大楼，报社的经济实力跃居全国县市报首位。

“我感觉一生没有留下什么遗憾，虽然没有轰轰烈烈，但却是扎扎实实，没有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也没有对不起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

他说：“我们这一代的成长和家乡的发展息息相关，时代造就了我们这一代，我们这一代的奋斗，给时代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所以我既是改革开放的记录者，更是改革开放的参与者和见证人。在我的《见证义乌》一书中，我录用了自己从年到退休为止所写的51万字，其中有新闻消息，有新闻通讯，有新闻专访，有调研文章等各类体裁。有许多值得我们去回忆的改革开放的事件。”

听完伯伯一席话，我可谓是真真正正地明白何谓“路漫漫其修远兮”，何谓“八千里路云和月”。整整七十年，可以看到，七十年，在一个人身上会发生许多遭遇与变故，对于我们来说，这些都是新鲜的事物和应当借鉴学习的“知识”，尤其是像伯伯这样的人，他一生的奋斗史更是家乡发展史的一个见证和缩影。那么，对于一个城市而言，七十年时间，更是早已翻了不知道多少篇，多少风风雨雨，尽在不言中。“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我们作为当代青年，在热切期盼每一个明天到来的同时，也不能忘记历史，忘记宝贵的经验和惨痛的教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对于挫折和未知挑战的面对，我们尚在途中。

编辑：康骆一

责编：袁海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