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姑娘·灯姑娘·台大教授欧丽娟的神逻辑
嘎嘎嘎嘎……乌鸦又飞来了……
还讲《红楼梦》,还讲欧丽娟。
也许应该再次声明,本土鳖与欧教授素不相识,之所以讲红楼还要拐上她,一是对她解读的红楼梦不服气不认可;再是要戳戳“台湾大学文学教授”这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看看,在台大的光环之下,到底是什么水准。
当然,别人家丢钱不等于自己发财,本土鳖只是把一个台大教授的学术硬伤挂出来遛遛,可没说大陆教授就个个都好,但是之所以“台湾大学”几个字会特别刺眼,那全赖第五纵队的渗透,以及一堆不分青红皂白就膝盖发软的家伙,盲目认为中国传统文化在大陆破坏殆尽,只在台湾神马的地方才是正统文脉。
所以也甭扯大陆教授了,先把大陆土鳖红学家这一关过了再说,也别瞧不起土鳖,俗话说得好:高手在民间,尤其对于“红学”而言。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所谓红学,就是研究《红楼梦》嘛,虽然说这部书很伟大,可左不过就是一部书,还是未完成的书,两百年来各种折腾,路数也就那么两类:
一类是拼读书,也就是把各个版本的红楼都烂熟于心,人物情节一清二楚,指哪打哪,辨认什么甲戌本、庚辰本、乙卯本、蓼序本、程甲本、程乙本等等等等不用看说明,翻翻文本就认出来。
听起来很玄是不是,其实也没多神,如果真要“专业”去读,只要有平常记性,用不了一两年就能掰扯得清清楚楚,而且捎带着捋顺几个英文版都不带含糊的,再笨点,三年,用不了的用。
如果业余去搞这些个,也要不了多久,当然,业余么,时间上不能保证,要上学、要考试、要工作、要带孩子干家务……拉拉杂杂混着大米青菜馒头鸡蛋办公室火车票张家娘们长李家媳妇短,只要天资不是太差,少看两眼肥皂剧,弄个五年七年再不然十年八年,也足足够了。
所以,“专业”“全职”地“钻研”这么一本书,实在是很可怕的事,必定会早早儿地就没事干,一辈子都在小圈圈里打转,打圈圈的时间长了,人的思维就容易走极端出问题。那些没事找事的所谓考据派索引派,不管什么都死拉活拽往红楼梦上套,基本就是这种精神状态下的产物,这些人头上也不乏专家教授大师的光环,但他们其实是很可怜的。
还有一类,是再创作,以红楼梦为主题,画画儿、写音乐、制作工艺娃娃、改编为戏曲芭蕾电视剧,或者续写改写小说情节,等等,都是。
再创作的这些,一般并不被称作红学家,而且也很少有人一辈子和这一本书较劲的,可创作的题材多得很。
所以,综上所述,一个好的成熟的红学家,就不能局限在这本书上,差不多一定是“业余”的:因为除了《红楼梦》,必须还要读很多很多书,也要做很多很多事,更必须经历很多很多人情世故,有很多很多社会阅历。
说到很“多”,那我们可以看看“多”姑娘了。
多姑娘在全书当中出场的次数很少,然而给人的印象却极深,仅对她性情的交代:“美貌异常,轻浮无比”,就很有意思。
多姑娘的“异常”美貌,应该与秦可卿那种毫无瑕疵的完美、晴雯那种出类拔萃的俊俏没什么共同点,结合她“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的交代,这“异常”二字,应当不是说她的美丽无人能比,而是说她的美“异乎寻常”的意思。
如何“异乎寻常”呢?那无疑是她“天生的奇趣”了,换言之,是充满“性欲”、“肉感”的魅力。
整部红楼里,性描写的次数少而又少,偏偏在多姑娘那里,描画出一幅春宫图,勾勒出一出床上戏。
乍一看,这不过仅仅写了大家族里的一次丑行,再一深思,不对,贾琏的性欲描写也不是这一回,他与凤姐,有“昨儿晚上,我不过是要改个样儿,你就扭手扭脚”的调情;与平儿,有“见他娇俏动情,便搂着求欢”的亲狎,与鲍二家的,有“因吃多了酒,进来高兴,未曾作的机密”的私通,与尤二姐,“颠鸾倒凤,百般恩爱,不消细说”……但是,书中对这些情景的交代,是何等含蓄。
更不用说写宝玉袭人的那场云雨情的委婉曲折了,不然,也把这俩人的活塞运动写得像多、琏二人那么露骨,欧教授还怎么给袭人竖那块小心周密、谨防瓜田李下的大牌坊嘞?但是,做了就是做了不是嘛?不承认错误的孩子不是好孩子,看不见床戏的教授不是好教授。
那么,作者又为什么要“如此这般”地刻画这场床戏呢?
细读这一段:“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琏便溜了来相会。进门一见其态,早已魄飞魂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诸男子至此岂有惜命者哉。那贾琏恨不得连身子化在他身上。”
哈哈,好一个“诸男子至此岂有惜命者哉”,性生活中,一个性技巧非常高超的女人,就会有勾魂摄魄的魅力,虽然正经书里不大会提,但并不意味着人们会忽略掉,古中国有各种房中术秘笈,印度人也弄KamaSutra之类的教人修行——没错,和其它技艺一样,这些本事,常人也要勤学苦练才能掌握的,只有少数“天才”才有那“天生奇趣”。
这就是多姑娘的魅力,从她的“性”而来,其实,这种魅力应该也算是“纯色天然”的一类,只不过不是清水芙蓉的天真,而是“风马牛”的那种情欲。
在比较原生态的文化中,“情欲”往往占有重要席位,原因也很简单:与生殖直接关联。
在最远古时代的人类,多半不懂得生殖原理,所以在那种状态中的生殖崇拜对象,往往是各种自然形象,拜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都有。而在那些传说中,女人“受孕”过程也往往奇奇怪怪:有吞鸟卵怀孕的、有被星星钻到肚里怀孕的、有踩了大脚印怀孕的、有拜山川神灵怀孕的、有莫名其妙单性生殖的……
随着人们逐渐积累知识经验,也逐渐认识到情欲与受孕的关系,于是就有了对情欲的崇拜,典型的例子如古希腊的爱神阿弗洛蒂特(罗马名字叫维纳斯)。传说中她有一条神奇的发带/腰带/披巾(天晓得是什么,不同版本说法也不同,反正也没办法找她本尊证实),谁戴上,就会产生不可遏制的情欲。
这是哪门子的“爱神”喏,简直是春药批发商。
再到人类文明更加进步,才逐渐学会用音乐、诗歌、书信等等表情达意,才逐渐有了“谈恋爱”——爱是精神共鸣,是“谈”出来的。
在中国,这个过程出现是很早的,《诗经》里已经有“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那年月,欧洲人连“爱神”都还没摸到呢,得《诗经》之后两三百年,地中海沿岸才到处兴起裸体的阿弗洛蒂特像。
所以无论情诗情书,都是文化人的游戏,没文化的玩不来。
所以多姑娘和贾琏一拍即合,遇见宝二爷就没戏唱。
也所以,卖弄粗话、脱衣、生殖器、性交易,以及各种匪夷所思的性交……说到天边,也就是些野蛮未开化的行径,换着花样卖洋相赚钱而已,不管打什么艺术什么行为艺术的幌子都是枉然。
其实不难推想,多姑娘的那种活法,根本不可能持久,但是放眼红楼,无论是少爷老爷还是姑娘少妇老太太,谁又是可持续发展的呢,掰着数一数,谁不为“将来”发愁呢。可这多姑娘却就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全心全意享受“今天”,也堪称奇才。
多姑娘不是傻大姐,她未必不知道,她可能老去,再贫病交加地死去;她也可能在还年轻的时候,就被人杀死(她有那么多性伙伴,男人之间若因为女人争执起来,杀人放火也很正常);或者自行了断;或者老天仁慈,给她一种疾病,让她带着她的美丽,死在平常的家里……这一切的一切,稍有头脑就能知道。
懂得这些并不难,但她依然选择了她生活的方式。相对于“锦香院的妓女云儿”“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的哀愁,她却“满宅内延揽英雄,收纳材俊”,明摆着还是十分享受的态度。
这种极品奇葩,要找个可以类比的形象太难了,想了半天,法国作家梅里美的小说《卡门》里那个波希米亚女郎,和多姑娘的脾性有点相似;论中国文学的话,实在找不到这么神奇的女性,能类比的大概只有率性而行、“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的花和尚鲁智深了……
有人说了,你有没有搞错,鲁智深的“率性而行,不拘小节,方是成佛做祖根基”,是有智真长老“此人上应天星,心地刚直。虽然时下凶顽,命中驳杂,久后却得清净,正果非凡”作基准的,多姑娘呢?
可以注意智真长老评价中最重要的四个字:“心地刚直”。
多姑娘的“刚直”,自然是表现在晴雯被逐后,她对宝玉的一席话:“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的”、“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后悔错怪了你们。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后你只管来,我也不罗唣你”。
可叹晴雯一生清白,临死却背着个“狐狸精”的名号,这份冤屈,居然是放荡不羁、轻浮无比的多姑娘一目了然。
也只能是多姑娘最明白。
判断谁清谁浊,谁纯洁谁放荡,特别是在处处是谎言、假象的世界里,绝对是个堪比哥德巴赫猜想的难题,谁说了算?一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能判断吗?还是见到绣春囊就大惊失色的伪君子能判断呢?
而且这样的判断,也根本没有一个“客观”的标准,若说有,就是各人私底下做的事情,除了上帝,无人能知,如何判断呢?或者,也只有历尽风月、曾经沧海的人,不必看凭据,不必听证词,只要举目一观侧耳一听,心下便自如明镜一样。
就像小仲马在《茶花女》里的一番话:“她们的肉体腐蚀了灵魂,情欲灼伤了心灵,放纵的生活养成了她们的铁石心肠。别人对她们讲的话,她们早已听腻了,别人使用的手腕她们也都熟悉,她们即使有过爱情也已经卖掉了。她们的爱情不是出于感情,而是为了金钱。她们工于心计,因此远比一个被母亲和修道院看守着的处女防范得周密……”
多姑娘不是妓女,但她“淫态浪言,压倒娼妓”,论见识与洞察力,实在无愧小仲马的这番评价。
在这一回里,“多姑娘”被作者写成了“灯姑娘”。
欧教授的解读是,这里写作“灯”姑娘,是隐喻她起到的作用:见证了宝玉与晴雯“两不相扰”的关系,如同冰冷漆黑夜间的一盏灯,照亮了那点希望。
解读到这里,还是讲理的,本该见好就收,偏偏欧教授要画蛇添足。
就因为袭人在34回里找王夫人说的那一大堆话,最后说了句“惟有灯知道罢了”,也带个“灯”字,于是欧教授就联想大发作,以为灯姑娘见证了晴雯的清白,所以“灯知道”的袭人也必定是清白的,和宝玉“两不相扰”,没想当姨太太……
天空飘来五个字——真!是!神!逻!辑!
袭人和晴雯是一路人吗?
王夫人怎么说晴雯的?“——这浪样儿”;
王善保家的怎么说?“——妖妖趫趫,大不成个体统”;
袭人自己怎么说的?“——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嫌他,像我们这执直笨的倒好”……
你把晴雯袭人并提,连袭人自己都不干好吧!!袭人但凡有点记性,也不能忘了她和宝玉滚床单的事实,就扯起贞节牌坊大言炎炎的装处女好吧!
嗯,是的,袭人可以装处女,不过那只能糊弄糊弄脑子不好使心地还特别阴的王夫人,怎能通得过灯姑娘的考试?不怕把她照得原形毕露么?
这种逻辑水准的教授……真同情那些被她忽悠瘸了的学生。
再回到多姑娘的行为。
在晴雯最后的时刻,多姑娘完成了她最有意义的使命。
可能还有人要说:既如此,那她为何不好好照顾临终的晴雯,却对她不理不睬,随她“渴了这半日,叫半个人也叫不着”,随她“直着脖子叫了一夜”,还在晴雯死后,“见他一咽气便回了进去,希图早些得几两发送例银”?
前面说过,多姑娘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特点,这样的人,也多半“无情”:虽然她跟贾琏一夜情后就“海誓山盟,难分难舍”,但贾琏没把这当回事,多姑娘更不会当回事——“肉体腐蚀了灵魂,情欲灼伤了心灵,放纵的生活养成了她们的铁石心肠”,休说是她的小姑,怕是她看着自己的丈夫从病到死,也是一样。
多姑娘不过是真小人。
最可怕的是王夫人那样的伪君子,一手把晴雯置于死地,当面破口大骂:“好个美人!真象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这就该打嘴!你难道是死人,要你们作什么!”、“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
转脸就装成一幅贤良样子作惋惜状:“一年之间,病不离身……前日又病倒了十几天,叫大夫瞧,说是女儿痨……他命里没造化,所以得了这个病……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调歪……三年前我也就留心这件事。先只取中了他,我便留心。冷眼看去,他色色虽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若说沉重知大礼,莫若袭人第一。虽说贤妻美妾,然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重的更好些……”
还能说什么?凶狠、狡诈、阴险、歹毒……偏偏还戴着一副吃斋念佛的伪善面具。
《红楼梦》,虽然题目是梦,对人性的精准刻画,却时常令人有大梦方醒的通透感。
欧教授的红楼梦讲课恰好相反,不知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偏要无视书里那些冷彻心骨的文字,硬要造出根本不存在的一团和气。她的课有N大段的所谓“母神”分析,连大观园也是母神,王夫人就更不用说啦。说老实话,本土鳖至今也没看那个母神系列,瞄了她的标题,用脚想想,也知道又是套用了什么洋鬼子理论,在原书里东挑挑西捡捡,这里摘一段,那里揪几句,再东拉西扯一堆母神公神母权父权之类,强以驴唇就马嘴,把作者辛辛苦苦创造的生动人物,套上些洋泾浜面具供起来。结论是现成的:王夫人是个母神,尽管她有毛病有缺点(此处略去给王夫人开脱的balabala若干字),还是个母神……
王夫人自己就恨不得把自己供起来,在欧教授那里终于得逞了。
唉!尽管多姑娘是个原生态的女人,谈不上智慧更谈不上神,但相对于这种假模三道的王府规矩教授作风,也显得比较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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