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房里出凤凰人民资讯

土坯房里出凤凰□谢秋根年,大哥不声不响参加了高考。之所以说“不声不响”,是因为那时候没人送考,也没人专门为他准备面糕、粽子、油条、鸡蛋等高考吉祥餐。一出考场,他就赶回家干农活,天天顶着烈日下水田栽秧、锄草,有时候也挑粪、捉棉花虫,和生产队里的男劳力一样出工出力挣工分。偶尔有人会问:考得咋样?大哥总是带着茫然而谦卑的表情先撸一把汗:“不晓得呢,没得多少把握哦!”大哥虽然年纪不大,但应对这一类问题还是驾轻就熟的。措辞、表情,何时该迟疑一下、停顿一下,何时该无奈地叹一口气,他拿捏得准准的。村子里问这种话的人,大都出于好意和关心。大家都知道我们家积贫积弱已久,迫切地想见证一下,村子西首的这户土坯房里是否真能飞出一只凤凰一类的彩鸟来。倘若大哥能够通过读书这个成本最低廉的途径解决村里人梦寐以求的国家户口,他将成为我们大队恢复高考后放的第一颗卫星,大人教育小孩就有了最鲜活的现成范例。而大哥一直牢记妈妈敲叮^①他的话:“宁伸冒失鬼手,嫑开冒失鬼口。”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能把话说得太满,有把握的事情也要留个三分余地,绝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小人得志模样,万一豁了边,将来会成为乡邻茶余饭后的笑柄。当然,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悲观,以防个别说话“没食禄”^②的人本想表达善意的抚慰,却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那年我上五年级。八月的某个傍晚,我独自在家煮粯子粥,三元桥中学的鞠兴荣老师突然来到我家。我光着上身、满头大汗地出来,很敏感地猜出了鞠老师的来意。我拿起海碗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清水恭敬地端到桌子上:“鞠老师请坐,您先喝碗水,我到田里喊哥哥。”鞠老师笑眯眯的:“这个鬼怂倒蛮灵光个,快点去,你哥哥分数够了……”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大哥内心喜极,面上却要显得波澜不惊,不能表现得太过欢天喜地。当有人向他祝贺时,他总是摇摇头,然后故作深沉状目视远方,再摇摇头,最后重重地叹一口气:“哎!还是没有发挥好,没能考上理想的学校,勉勉强强凑合着上吧。”那一脸的懊恼让旁观的我信以为真。后来,白衣殿小学的校长在我们班的语文课上用我哥的事例激励大家,我难得地插了一句嘴:“他发挥得不好,不然可以上更好的学校呢!”校长对我的话有些意外,鼻子里哼了一声,故意将头往后仰了仰,做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不过,脸上似乎还带一点含糊的亲切和大度,斜睨着我道:“马虎点哦!一下子弄了个国家户口,就嫑嫌好道丑了!”九月中旬,大哥离家的日子临近了。父母请木匠打制了一只笨重的木箱子,然后便是到处借钱筹办行装,还破天荒连开了两天的酒席,请老师、大队干部和全村人吃饭。村里人来赴宴时,有的人带上鸡窝里刚捡的鸡蛋,有的挎着装了二斤小麦的淘箩,用最质朴的方式表达由衷的祝福。最难忘、最轰动的当然是大队支书登门的那一刻,乡亲们的目光全都转向了他们能接触到的最大干部的脸上,尽管那张脸也和他们一样,被太阳晒成了发亮的古铜色。第一次远离家乡,那几天,大哥有些若有所思。可能因为一贫如洗的父母为他借了不少钱,他为一家人以后的日子犯愁吧。出发的那一天,我起床后发现水缸里满满的,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哥的行李也不见了,心里顿时有一种人去屋空的感觉。我站在大哥用的“书桌”旁,那是一张用方泥块、硬板纸、枯树枝搭的书桌,上面还放着大哥上高二时亲手写的提醒:“非急事者勿到此!”我还记得当初墨迹未干的时候,二哥将“勿”念成了“忽”。那时,这种文乎文乎的措辞让我觉得既新鲜又深感佩服。那时的我根本不会去想,这个提醒有无毛用?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人谁能看得懂?成年后偶尔想起这些细节,我在心里感叹:青少年时代的大哥挺能装的!又是一年高考结束了。压力释放了大半,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中有期盼,也有煎熬。时代虽然不同了,考生的心情应该大同小异吧!注:①敲叮:靖江方言,郑重其事地嘱咐、叮嘱。②没食禄:靖江方言,意思是说话不太靠谱,要么瞎七搭八、词不达意,要么用力过猛,导致意思走向了反面。-06-: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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