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建筑教育到底是在走一条什么道路

来源:知乎光明城专栏文:金秋野

继昨天的话题工作,去小事务所好还是找个大院好?各有什么优劣势?之后,我们推出了新一期的话题:中国建筑教育之路。

国内建筑教育一直是业界的痛点。对于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下文的见解深刻而专业。文章很长,但希望有想法的你能够耐心读完,分享自己的见解,帮助更多人走出迷茫。

以下是正文部分:

“不久之前,一位本科三年级学生在走廊碰到我,似乎有话要说。在我的鼓励之下,她犹豫地问:

“老师,为什么我学了这么久,还是不能领会像柯布那种白色方盒子建筑美在哪里?为什么建筑专业的审美标准与普通人的看法那么不同?”

这句看似幼稚的问话引我深思。多少年前,当我还不能理解柯布和康好在哪里的时候,我嘲笑自己专业知识的匮乏,却不曾意识到,在艺术审美方面,曾有一个专业与大众之间并无鸿沟的年代。那时候,了不起的文学名著大家都还在读,伟大的绘画大家都还看得懂,“技术”和“方法”不是衡量艺术的主要标准。

我们的时代到底怎么了,让精英话语和大众感受之间的鸿沟如此之深,以至于每一个所谓的“大师作品”都被人们冠以一个侮辱性的绰号?不仅如此,建筑专业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对身边世界的可悲现实束手无策。很可能,一直以来我们丝毫不敢质疑的专业知识,其实都是精心包装的现代神话。我们丝毫不敢提出质疑,而一个在建筑教育中浸淫未深、还没有力量将常识和感觉付之一炬的三年级学生,却将这个事实赤裸裸地摆在众人面前。

我查阅了近30年来中国建筑教育、建筑理论和建筑实践领域不少前辈学者的文章。这些文章中流露出来的忧思会将人淹没。人们普遍迷惘,这种迷惘大概来自现实变化的速度,它像一阵飓风,将坚固的观念摧毁,把珍贵的东西抛弃。

我不揣冒昧,提出三个问题并自问自答,没有经过细致的论证,也没有提供充分的事实依据,有识者不妨视之为一个行将对自己所学失去信念的建筑人的痴人呓语。

问题一:当代建筑教育急需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问题二:建筑教育中应该向学生传授什么?

问题三:理想的建筑教育应该培养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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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建筑教育面对的危机到底是什么?

在专业内部,几种产生于不同历史时期的教学方法及其教学目标互相并置,莫衷一是,由教研立项推动、起于相互模仿、缺乏高远立意的教学改革层出不穷,新技术和新观念通过新媒体对教学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老教师和年轻教师之间、不同学历和教龄的教师之间、土鳖教师和海龟教师之间、求学于不同国家的海归教师之间、隶属于不同学派的教师之间、拥有不同学科背景的教师之间,观念上都存在相当严重的分歧。

既然谁都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是对的,只能忠于自己狭隘的受教育经历。0年前虽显僵化但条理明晰的教学风气如今已难觅踪迹。

在专业与现实之间,一直存在一个巨大的鸿沟,哪怕传统日渐式微且本身来路可疑,它所代表的那种严谨审美和高尚情操,也跟目下残酷的地产市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学生在基础教育之后,还要面临设计单位的“再教育”。

教学环节与生产实践的脱节,不仅表现在学非所用,而且也表现为核心价值上的巨大鸿沟,过于注重本体的教学理念和缺乏现实感的理想精神在巨大就业压力和生存压力面前显得幼稚可笑,学生在校期间就耳濡目染了一种忧心忡忡的自嘲和虚无,悄悄转战于快题辅导、出国培训等进修班。“就业率”指标考核让学校也默认这些情况,调整教学计划加以配合。大量信息轮番轰炸,连同追求效率的社会心理,共同作用于设计行业,使细腻的感觉化为乌有。

高等教育本身的膨胀和功利化、教师队伍的膨胀和平庸化,导致“师徒制”的传统教学模式迅速崩溃,被一系列统一安排、定量考核、貌似科学严谨实则千疮百孔的“教学方案”所取代,“感觉”的传授变成了“方法”的传授。

同样因为资本运转的速度和城市聚集的规模,建筑物尺度陡然膨胀,每隔数年,教师所学所思就已无法适应社会。商业利益与评估机制挂钩,让大量未经证实的设计手段和价值可疑的竞赛评奖渗入教学环节,进一步与古板的教学内容形成对比,以至于教学环节不得不吸收一些似是而非的新观念、新方法,提倡所谓“研究式教学”,并与考评机制挂钩。随着师资队伍学历层次的提升和人数猛增,激烈的竞争更促进了此类盲目求新的大胆实验。

在西方世界的比照之下,建筑教育的实验主张甚嚣尘上,那些实验的内容却很难与高速运转的中国城市开发建设相容,工具性教学目标和“成为设计大师”的许诺纠缠不清,让学生左摇右摆、无所适从。

由于教师未能在教学内容中充分展示人性的复杂和局面的困难,使师生之间的互相抱怨成为常态。老师认为学生太过功利,学生认为老师从不教有用的东西。师生间的不信任让师道尊严荡然无存,学校日益沦为一个售卖无用商品的国营商店,学生交了学费只为购买体制认可的文凭,被迫从别的途径获得商业社会中必需的生存本领。

在这些问题当中,最突出的是两个方面,一为真实感觉的丧失,二为价值观念的崩坏,二者共同完成了对未来建筑师的人格改造,使其丧失独立的价值判断标准和真实趣味,在未出校门之前就做好准备,日后成为商业资本的趁手工具。

0年来,身处国内的建筑教育系统中,虽然没有太多机会深入核心,却也获得一种印象。这种教育的主要问题也许并不是僵化保守或激进前卫,而是两者之间一种相当浅薄的混合,社会在急剧地膨胀,教学环节需要一点相对可靠的东西来填补迅速瓦解的职业内容,结果后现代、解构主义、建构学、绿色建筑、参数化,潮起潮落。多数时候,这些知识也同样并不可靠。

一些理想主义者坚持的原教旨的教育法,也许只是实用主义胁迫之下的逃避性的自我期许,世故的学生一开始就不信,单纯的学生以后也会被迫开始怀疑。我们也许会认为这是中国社会大环境的一个缩影,可是放开视野,会发觉整个世界建筑学的知识体系都面临类似的问题。中国问题、世界问题;经济问题、社会问题;伦理问题、审美问题;技术问题、空间问题;学业问题、就业问题;良心问题、生存问题。

说来说去,建筑教育没本事提供答案,本身就是一个其大无比的问号。佩雷斯-戈麦斯说:“建筑学确实存在于一个极端复杂的大环境之中。一方面建筑学随着人类历史和文化而变化,另一方面却试图将当今人类生存环境的部分现状在某种程度上完好地保留下来。”

建筑教育应该向学生传授什么?

一般认为,学校当然应该传授具体可靠的知识。可是建筑太综合了,它几乎无所不包、无所不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

如此一来,教学过程需要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哪些知识必须传授,哪些可有可无?传统的课程内容,哪些亟待更新,哪些必须保持?空间和美学训练到底还有没有用?技术、设备和管理到底重不重要?理论和历史有没有必要?遗产保护要不要教?类型化的设计课题真的错了吗?层出不穷的新软件、精雕机和三维打印机要不要学?谁来教?在人体尺度上的美学探讨,能否适应大规模的工业化建造?批评态度和怀疑精神,是否适合纳入教学环节?变革或坚持哪个更正当?教育是该塑造崇高的人格,还是要培养自觉的意识,还是要教授实用的技能,或者只是为了应对扩招等社会义务?当这几个方面彼此纠缠不清又自相矛盾的时候,教师是该生硬排斥、被动适应,还是去主动改变自己以承认其合法性,或者站在道德制高点大加鞭挞?

亚历山大·佐尼斯前辈看来也被一大堆问题困扰着。他问道:

“全世界都在不停地讨论建筑教育。这些思考背后的一个主要问题是:我们正经历前所未有的变化,无论是尺度,还是种类——也许可以称之为‘新环境’——人口过剩、资源枯竭、污染加剧,但同时也有空前的技术革新、生机勃勃的经济,以及全球的便捷易达;那我们的建筑院校是不是正在为设计和建造活动提供恰好所需要的知识呢?”

顾大庆教授曾对切实可教的知识进行过一次粗略的梳理。他将自己几十年间从事建筑教育的历程归纳为三个“核心价值”,其中既包含了教学法,也包含相应教学法的价值关怀和教育目标。

这三个核心价值分别是作为中国建筑教育传统主体的布扎体系、0世纪90年代由东南大学从苏黎世高工引入的空间设计体系和年以后在香港中文大学推进的“建构设计方法”。顾大庆将三个体系的核心词汇分别进行如下归纳:

传统的布扎体系:平面功能—结构柱网—立面造型;

苏黎世高工的空间训练:体量模型—空间模型—结构模型—建筑模型

中大发展出的建构教学:概念—抽象—材料—建造。

通过这些概念,顾大庆斩断枝节,将基础教学收拢在建筑本体层面,尽量屏蔽外延和交叉,如建筑的文学性、建筑的伦理意义、建筑的社会政治属性、建筑的商品价值等。剩下的应该是相对切实可教的内容。

这三个教学系统之间,确实存在着递进批评的关系。在0世纪80年代之后,作为中国建筑教育基础和源头的布扎式教育成了改革的众矢之的。

顾大庆指出:布扎设计方法存在于它组织设计教学的一系列安排,它在中国建筑教育中经历了移植、本土化的改造过程,并一直遭到抵抗。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类布扎教学法发展出“如画”的审美态度,包含三个要点:教条的功能主义、注重外观形象的形式主义以及表现至上。表现在设计教学中:

“设计课题以建筑的类型来排列,先简单后复杂,面积规模不断扩大,每个设计的程序,先是根据某种既定的功能关系图来凑平面,等功能关系合理后再把建筑立起来,根据不同的杂志上抄来的形式给建筑套上一件外衣,最后选一个最佳的角度画一幅表现图。”

这是实情,精确地描摹出笔者当年所受教育的大致情形。

张永和曾轻蔑地将布扎教育体系的设计思路称为“美术建筑”,认为这样培养出来的建筑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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