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市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风采展示

何群贤/散文创作委员会主任

作者简介:

何群贤,笔名夏至,女,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三级职称。出版散文集《文笔塔下》、《回岐耸翠》。有多篇散文、诗歌、小说发表在《人民日报》、《散文选刊》、《青年作家》、《南方日报》等报刊,并被《读者文摘》转刊。有多篇文学作品在羊城晚报社等征文比赛中获得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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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根草

夏至

1

不清楚这种草的学名,只因其生长时,身子匍匐向前,叶子随根走,故而自作主张将其命名为爬根草。

爬根草有着蚯蚓般的细茎,上面参差点缀着蛾翼大小的叶片。其茎春季青白,经过一夏酷热蒸晒与秋冬风霜裹浸,慢慢变成坚韧的褐红。爬根草生命力顽强。其一,不畏天气旱涝,无论土地肥瘦,一年四季,总见其葱茏的绿。其二,茎散落到那里,根就扎到那里,遍地生长。新垒的田垄最喜欢它,撒几根草在垄上,原本松松沓沓的软泥,在爬根草一把把白须根撮合下,紧紧依靠在一起,不到一月,田垄就严严实实曳满青草,就象一条舞动的绿缎。耕作的农民,挑多重的肥料走在上面也踏实,不用担心摔得人仰担翻。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让人痛恨的,也是爬根草不屈不挠的生命力。新翻田地,犁铧不小心挂上爬根草,在犁与泥土的磨擦中,草断成多截散落田间,随着它们的慢慢生长,整块庄稼地都被爬根草占领。凭你怎样喷洒农药,只要药的分量不足以威胁庄稼的生命,爬根草神采依旧。这时 的办法就是一棵棵将草连根拔起。爬根草进不了大雅之堂,城市喜欢栽些软草。软草草质细腻,观赏性强,如果不幸被爬根草侵入,以爬根草粗生粗养的品性,可是件烦人的事情。

2

夜幕下,你步履匆忙。别人下班,回家休息。而现在,你料理好家里,又奔向下一站。

小区外的路灯瞎了。左边,一施工楼盘,铁皮围蔽。右边,隔着栏栅,就是富人的房子,没有一丝灯光——不是度假的时候,它们都是 的闲置品。路过一家白天上班的公司,施工楼盘的工人,或蹲或坐或倚,一尊尊,散聚周围,手机蹭流量。黑暗里,孤独的脸孔,在幽幽的屏幕光照下,有着鬼样的阴森,这里一盏那里一盏。继续前行,就是无限的黑了。无家可归的汽车,停满了一侧。除了前行,就是后退。她希望有个路人,有台车驶过也行。但是没有。突然跳出来的人可不是好事。

你记得,《共产党宣言》开头这样说:“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你用宣言抵挡黑暗。你也改编那首《中国人民 战歌》,“雄纠纠,气昂昂,穿过黑暗路,帮小家,系万家,就是保咱家。暗示、脱敏、森田……,你把所知道的克服恐惧的方法都用上。

有时候,你反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最终走出这段路时,你释然了。再往前,看见工地上沉睡的板房,在远处昏黄的灯光中,一片碜白。那些蹭网的工人,已在外面寻找精神乐园。他们是幸运的。互联网的发达,拉近了与家人距离。干净整洁的板房,已少了当年的漏风透雨。

你回望自己。小时候,一次,母亲带着她到镇。从家到镇,要翻过好几座大山,走十几里的山道。那是 次翻山越岭,远离村庄。空山密林,旷野寂静。一路,泉水冷笑,虫蟋呜咽。母亲故意问,“假如路上蹿出一个恶人,咋办?”你把原先一路玩耍的树叉,倏的扛上肩头,眼睛警惕地梭巡四周,“不怕,有我呢!”小拳头攒得紧紧的。

那个时代,武打片盛行。生产队里那台大黑白机,是晚上村人的 娱乐。你就是看着电视,自学了“连环腿”。傍晚时分,和村里的同龄人玩耍,就是 的习武时间:以自我为中心,施展开陀螺一样的腿法。所到之处,玩伴们东倒西歪……

你要解决的事情,如果要看历史材料,那就是白忙活。但按你的历史知识和历史本身,就是还可以当活马医。

3

同年代的朋友家庭聚会。我说着往事,她十岁左右的女儿过来拽拽我,咬耳朵叮嘱:“阿姨,您千万别说吃腊肠。我怕我妈哭。”

心里咯噔一下。

间隙。小女孩告诉我她妈妈的事。

她听不得“吃腊肠。”她与先生都是通过上学改变命运的人。自小生活在农村。她初中就到了镇上读书。条件艰苦,每周回家一次,运一次米,装一罐咸菜,吃一周。夫妻二人有时聊起过去。丈夫说,“我那时苦啊,每天带饭上学,中午只有腊肠伴饭,吃怕了。”她把关键词落在“腊肠”,还有“每天”。她在“咸菜”和“腊肠”中品味,讨论一次,盈泪一次。后来,家里人见到“腊肠”都会绕过去。她倒是有时主动拿出来说事,感动一番,仿佛那是一根激励棒。

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德勒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卑感,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自卑是进步的动力。

她住的二手房小区,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曾经显赫一时。

相比于遍地开花的高尚公寓,这个小区显然陈旧了。路面,水泥铺就,砖头砌垒花基。爬根草就潜伏在尊贵的花茎之下,努力把根往砖缝中穿插。只要有土壤,只要不抢占花茎空间,它就不会被拔掉,它就能生存。

她就居于此,有一种踏实、平凡的感觉萦绕于心。

喜欢卧床听雨,那是 的疗伤。当年的装修,喜欢用锡皮把窗檐围了一圈,避免雨水登堂入室。而这样的雨棚,亦变相地提高了雨情预警,壮大了雨水声势。银针一样的细雨,蛰在锡皮,便“唧、唧、唧”地发出清脆的声音。筷子一样的中雨,扎落雨棚,可是“啪、啪、啪”地响亮。到暴雨,室外就“嘭、嘭、嘭”地擂起来,完全淹没了其他杂音。她常想,下雨好啊,旧枝上能重长希望;下雨好啊,能把尘埃污秽去除。想着想着,就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雨还在下。下就下呗,放松自己,像乌龟一样,慢生活,躲在屋子,干自己喜欢的事,等到大晴天,再干不想干的事。

4

那天,我把两盆爬根草赠送给你和她。她们脸上变幻了好几种颜色, 稳定在隐隐的笑意里。

陈露/散文创作委员会主任

作者简介:

陈露,清远市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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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部落的王吗?我是那部落的战士吗?(节选)

陈露

我是那“部落的王”吗?我是那“部落的战士”吗?

二千三百年前春秋战国末期,与此相隔五岭关山的南蛮之地,有一处未名的原野,是等待着我的到来而存在吗?

这是楚地边陲,这是“障气多喑,风气多聋”的森莽平原,有丰富的猎物,有到处生长的仁果,那些长尾巴的大鸟,是我部落的神鸟。而那些箭獾狩猎一只,可以让族人欢乐一晚。

我是楚人后裔吗?我是高阳氏子孙吗?想我高阳氏乃黄帝之后,七国争雄几百年,楚人强大,却为何没落?

想我鬻熊始祖啊,周封楚地,荜路蓝缕,顽强生存,家业逐大,称雄南方。几百年过去了,却落得个“子圉篡嫡,商臣杀父。天祸未悔,凭奸自怙。昭困奔亡,怀迫囚虏。顷襄、考烈,祚衰南土”的下场?是秦的强大吗?是楚的衰弱吗?还是我楚人信奉巫鬼,偏于享乐?

想我鬻熊始祖啊,世代君王,为何就不能容忍一个大夫芈平屈原?在强秦攻陷楚地之时,我的同胞兄弟仰天长呼自绝于汩罗江上!心痛啊,他也是我们鬻熊的后人啊!那《离骚》啊,那《九歌》啊,那《九章》那《天问》啊,是要多大的勇气,是要多大的胆魄才能书写的惊世文字!

我是楚人出逃的那支贵族吗?我害怕宫廷斗争,我没有屈原的才华与政治情怀,我只喜欢我的音律。

我在出逃的那个风高月黑的晚上,依然不忘把楚人最动听的钟、钲、缶装上惶惶而去的马车。那些巨大的钟、钲搬不动,尽管那是最美的音色,我只能带上一些轻便小巧的乐器带上我的族人,水陆并进,向着东君的方向逃啊,逃啊。

越过南方连绵山脉,来到了一个后来叫英州的地方。那时我不知这地方何名,只知道是我楚人最远南方的边陲。族人们说,这还是楚人辖地,我们离东君仍远,我们需要东君的保佑,我们仍需要继续未知的路途与命运。

我们是那“子圉”的困境,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捆绑控制着,我需要与族人们一起逃离这种被“圉”的环境才有生的希望。

这一天,我让族人在江边架起我心爱的钟,一边敲击一边唱起了家乡楚地屈大夫所写的歌:“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太白金星高挂,寅年出生,按我楚地巫鬼之说,那是“大喜大悲”的宿命呵。

当我唱至“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不禁泪汩中流。我已没有这种高洁情怀了,我倒是“以露解渴,野花野果为餐。”

我和族人继续沿着这条称为洌江的河流南逃,水深浪急呵,百回千转,峡谷高耸。九死一生出了洌江峡,不少族人已亡于水中。精疲力竭了,没法前行,需要补给和休整。我和族人在洌江峡谷口上了岸,于高处俯瞰远眺,那茫茫荡荡的原野呵,大河横流,水天一色。

长尾巴的大鸟一如楚地的鸾皇,身上的羽毛有金黄色的,有深兰色的,有洁白色的,也有鲜红色的。“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

它们是迎接我艰辛的到来吗?这荒蛮原野,只有水蓝与绿色的原野,是因为我的到来而焕起生命的征程吗?楚人奉信巫鬼的血脉刹那间在我身体上下窜腾。

我嘱咐族人迅速在这个高岗之上开坛设祭问卜,祈祷前路。巫师为我占得离卦:“利贞。亨。畜牝牛吉。”心中大喜。我远离是非,怆惶逃出,正应离卦之象。但愿前路不再是战争,而是可以让我“畜养牝牛”的日子。

这个我曾经占卜问卦的高岗,后来被我散落在这里的族人建起一座恢弘的庙宇,谓禺阳庙。我乃楚地高阳之后,黄帝之族裔,立庙以念谓“禺阳”,是散落此地楚人对先祖的怀念呵。

在此后漫长的时光里,这禺阳庙毁了又建,建了又毁,然后又产生了诸多传说。这是时间的定律,没有谁可以违背,包括我和我的族人,在未知的岁月里,我们将会怎样,是幸存?是毁灭?

此地除了可以狩猎,无法获取更多更好的土地来“畜养牝牛”。我和族人已逃离了楚地“圉”的边陲,但仍没有找到可以“依附”的生存环境。我们扎好了数十架大木排大竹排,象一支军队,随江河漂流而去。

我追随东君而怆惶出逃楚地,云中君却把我引向南方。大河洌江往西南而去,出峡谷口,水流四散漫溢,望不到岸边,看不到方向,正如我和我的族人看不到前路,只有随水漂流。

也许我命中鸾凤,那些身披七彩羽毛的长尾巴大鸟一下子聚拢我头上的天空盘旋飞翔。我命族人随这些长尾巴大鸟指引方向而去。天空中,那一排排长尾巴大鸟如列阵的军队,在头顶上的天空引领我们漂泊前行。此刻,我相信,我的族人于渺茫甚至绝望中看到一点点值得期待的希望。

洌江水雾弥漫,蛮荒满障,茫沧森林水域,遮天蔽日,我们只能依靠长尾巴大鸟指引。也不知漂泊了多少昼夜,那些七彩大鸟引领我们来到一座高高山岗傍盘旋不去。

从远处看,那座高高山岗形似马头,向着北方迎风嘶咧。啊,我的疲惫至极的心不断震荡,我不知这将预示着什么,难道这就是我的“离卦之象”所指的“依附”吗?我命族人靠岸,登上高岗俯瞰,眼前沃野连绵,百里平川,比起家乡楚地郢都更加开阔。

抬头蓝蓝的天空,那些列队成群的七彩大鸟早已散去。没有了她们的指引,我们无法再走出这片水陆连绵的沃野。也许就是我命中鸾凤的宿命。

从此,我在这片土地上带着族人劈耕荒蛮。我把登岸的那座形似马头的山岗命名为马头山,并在这里重建我的部落。我还要象战士一样,与那些还身披树叶衣裳的土族人战斗。

我不想战争,但我必须战斗。那些土族人视我为侵略者,不断地用他们特有的办法驱赶成群成群的野兽攻击我的族人。我把那些土族人抓来作我的奴隶,帮助开垦这荒芜的土地。抓来的奴隶越来越多,开垦的土地慢慢变成了广袤的良田。种上了好不容易从楚地带来的黍、稷、稻、麦、豆,以供养我的族人,也让这些奴隶能生存下来。我继承了楚人母系为贵的品质,打造了母系权杖,让我的子子孙孙遵循。没有母系的部落如何繁衍生存?

楚人偏好音律,沉于享乐的品性再度萌生。在这片莽原变良田的时光里,我有足够的时间钻研音律。那些从楚地带来的钟、钲、缶,一路出逃路上,丢失不少,余下的不足以演奏完整音律。我令族中匠人,重新锻造。

当新锻的乐器整齐摆架于眼前时,我喜不自胜。敲出商调的曲律,随即唱起了《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朝向我的楚国,面向我的大海,一股胸中的回荡,飘旋中这片广袤南方土地之上。

——本文节选自陈露散文集《我歌且谣》 章《我是那部落的王,我是那部落的战士》

陈玉梅/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

作者简介:

陈玉梅(毓梅),《清远日报》文学副刊编辑,广东省作协会员,清远市作协副主席,国家二级作家,广东省文学创作中级专业资格评委库委员;曾在全国、省市数十家报纸杂志发表一千多篇文学作品;获国家、省市文学奖40余项;出版散文集有《俏也不争春》、《寻找人生真谛》、《纵目随心》、《给心灵种棵树》及纪实文学集《情感热线》等5部个人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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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岁新年接轨处

陈玉梅

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在自己还没来得及把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里的每一个没有开头或者无法结尾的故事一一串起,还没来得及把扔在身后的种种酸甜苦辣细细品味的时候,新的一年又如期而至了。

如期而至的新年仿佛在告诉我:生命周期里又少了一个三百六十五天了。于是,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我不禁平添了几丝伤感,面对“昨日”却已是“旧年”的日子,不得不慨叹岁月无情!

悠悠岁月走过之后,你可能得到一种辉煌,一种宁静亦或者是一种哀伤。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岁月走过之后,你还收获到一种人生的感悟:新年在时间和季节的交替更迭上,给每个人予以平等的机会,一样地预示辞旧迎新,一样地预示春暖花开,一样地预示吉祥如意。每一次时间的暗示,都是旧年的重演。新可变旧,旧亦能新,如果能感悟得到辞旧迎新的真谛,则每一刻都是新年,每一回都是新生。

岁月不回头,河水不倒流。我们在白天黑夜的轮回中渐渐老去,是不争的事实,但充实优雅地老去,也不失为一种美感。况且春的奔放,夏的火热,秋的豪迈,冬的严峻,把五光十色的缤纷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生命的年轮里,让我们生命之树的枝枝丫丫摇荡着精彩纷呈的旋律。

人的一生更多的是在平凡而默默无闻中度过,就像一棵坚韧、豁达、静心、沉着的树,在天地间静默而蓬勃地伫立,把根深深扎进泥土,躯干高高刺向蓝天,枝杈长长伸向远方,让叶片去迎接每一缕阳光。人生也恰似树木的年轮,有许多不同形状的同心圆,那些生命真实的轨迹,曲曲折折,浓浓淡淡,疏密相间,质朴自然,在静静地延伸和扩大。也许有一天,蓦然回首,发现生命的年轮呈现诗意无限的美好追忆,一如秋日的碧空,宁静高远,淡泊美丽。

此刻,聆听着新年的钟声,旧的经历拢聚成记忆,鲜活地闪跳在眼前。成功的欢乐,失败的痛苦,顺境的愉悦……波折沉浮,挣扎奋斗,那曾经的悲欢,曾经的脚印,又成了一段生命的历史,存留在背后的驿站。生命是足迹的连续,我们无需顾及自己处在哪个起点上,只要一如既往地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再迈进,相信小路的尽头总会有鲜花铺满。目标是我们奋斗的基本标杆,梦想则是标杆的底座,所以目标的最终实现,依靠的就是不懈的努力和坚持。

新的一年如一张白纸等着我们去涂写,但我们不要忘记,无论什么时候拥有一颗平和沉稳而又积极向上的心是多么重要。我们常常把任何事情都想得十全十美,当自己还是只小小鸟的时候,曾经幻想一种完美的生活,渴望能拥有深远的森林。而真正贴近生活才知道,现实有时候是无奈的,甚至是残酷的,自己只不过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个,于是我们知道了如何适应生活并更好地生活。认清自己之后,我们明智地选择了一棵树,并心甘情愿天长地久地守着这棵树而放弃了整片森林。从这棵树身上我们依然看到了一种希望在生长,依然能够感觉到森林的气息。

新年总有新希望,新年总有新梦想,新年总有新追求,新年的太阳已经给予我们热情,赐予我们勇气,赋予我们使命。我们唯有风雨兼程,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既定的目标再出发!

汤惠群/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

作者简介:

汤惠群,笔名可月。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清远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清远诗社副社长。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清远诗书画院副研究员,清新区美术家协会会员。已出版个人专集四本,诗集《哭泣的玫瑰》、《行走云水间》,散文集《淡淡野菊香》、《北江疍家人》。其中《北江疍家人》获得广东省第九届民间文艺著作奖二等奖。诗歌、散文、小说等文学作品散见国内、国外报纸杂志,山水国画在市区级展览和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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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一湾竹林

汤惠群

小巧的外婆什么时候变老的,我不知道,或许在我出生之前,外婆就是那么老了。脸上邹邹巴巴,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旧丝绸似的薄脸皮包裹凸凸的颧骨,两排粉红的牙床裸露在外,上面孤零零的吊着一颗上牙和一颗下牙,双肩也缩起来,脖子根本看不见。这个笑相,像极了漫画书中的笑娃娃。

外婆家在竹林深处,我们家在北,外婆家在西南,中间隔着一块广阔的大地,外婆每天来几次。“娟女,来拿……”外婆总站在屋后竹园边,向着我们家的方向,大声呼喊。清越尖利的声音越过密密的蔗叶和花生地,从天空穿擦而来。娟女是姐姐的小名,外婆习惯这样叫我们。无论谁,听到外婆叫,都会沿着田边小径,绕一个大圈,突突突的飞奔过去拿。有时是半碗热狗肉,有时是几块老鸡乸,有时是一两只鹌鹑蛋,有时甚至是红贝菜蛋花汤或者荠菜豆腐汤,清鲜好喝。

中午或傍晚,我们正围着乌旧的小方桌,争吃着 一碟於黑的雍菜,外婆摄摄的,突然又站在门口,噘着无牙的嘴巴,笑着从褐色云纱襟衫里掏出一团卷着的芭蕉叶,展开,放在桌子中间。吓,是几块褐红的烧肉!外婆缩着脖子嘻嘻笑,不见眼睛,只见凸出的颧骨和只有上一颗牙下一颗牙的牙床——我们也嘻嘻笑。外婆笑自己的成功偷袭,我们笑外婆的得意可爱。

外婆退至门槛,脱下木屐,蜷坐着,看我们吃饭。外婆的脚小巧精致,中学时读《藤野先生》,看见“裹脚”二字,我回忆外婆的脚,曾疑心外婆裹过脚。外婆坐在门槛上,絮絮的问,谁最乖,读书最叻,最听妈妈的话,我奖励两毛钱。听到奖励,我们争抢着报功。外婆咯咯笑,说,吃完饭,我奖励。我们三下五下把饭扒完,涌到外婆身边。外婆拿出小手绢,一重一重打开,内面是一叠大大小小的纸币和硬币,那是香港的大舅父给外婆的生活费。外婆说,你们自己拿,不准多拿,绿色的是两毛钱,别欺负外婆不认识钱呀。我们总笑着,争着抽取绿色的两元纸票,还故意大声说,绿色的是两毛钱,都别拿错啊,呵呵!外婆咯咯笑,任由我们自己快乐地抽取那些花花碌碌或皱或簇新的绿色纸币——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自己太聪明,了无痕迹地骗了目不识丁的外婆,长大之后,我们才知道,是目不识丁的外婆了无痕迹地骗取了我们的童心和快乐——现在每每想到这一点,心里总酸酸的痛。

吃完饭,姐姐收拾碗筷,我送外婆回去。穿过蕉林,蔗林,沿着田边小路走向乱葬岗,再转一个右弯,沿着蔗林和花生地往前,就是外婆屋后的竹园,外婆的家藏在竹园深处。经过那片坟地,外婆总停下来,笑着说,我死了,埋在那,咯咯。外婆指着那块爬根草很茂盛的缓坡,继续说,这里风水好哇,躺在那,能看见你们乖不乖,听不听妈妈话,然后又咯咯笑。我心咚咚咚狂跳,捏紧外婆,望过去,看见被掘起棺材的凹坑里蹿出几株半尺高的白花,叶子很青绿——“外婆你不会死,我不让外婆死!”我的眼泪竟然流出来。

外婆说,傻妹,人总会死的。说着,我们已经走到外婆家后面的大竹林。竹林荫翳蔽日,竹枝依依呀呀,外婆随手捡几个竹壳捏着。经过猪圈时,外婆停下来,吆喝几声,爬进圈里清清槽食,再拿起扫把扫几下。两只大白猪躺在栏里,不理外婆。外婆又咯咯笑,骂一句,真是懒猪!

我也几乎每天带着两个弟弟去外婆家玩。傍晚在外婆客厅睡着了,深夜父母会来接,迷迷糊糊的被牵着,拽着,高一脚低一脚回家。天空有时繁星满天,一抹淡月随意斜挂着。有时月亮很圆很亮,穿过竹林末梢,我们走,她也跟着走,我们停,她也停,真有趣。有时四周漆黑一片,父母的身影也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影影绰绰……夏天风熏熏,咸腻腻;冬天风飕飕,牙齿冷得咯咯响,缩着脖子还打冷颤。那些感觉,混沌而温暖。

外婆家与众不同,青砖墙黑黛瓦。东面院子有一个葡萄架,游龙蜿蜒,茂盛葳蕤,从地上竹架,一列纵队攀爬到东面整幅墙,另一列纵队延伸到楼顶天台,方方正正的葡萄架洋洋洒洒一大片。外婆家有这么一架葡萄,我们小孩子的心里就多了一份期盼。从春末葡萄架上结下葡萄粒粒那刻起,几乎每天,我们都跑上天台,在葡萄架下瞧瞧,数数,掰着指头算日期,再伸出小指头比较,看看今天的葡萄粒粒是否又长大了一小圈儿。葡萄的长势远远不及藤蔓恣肆,似乎被魔法定住,我们天天去看,葡萄竟好似同一般大小,没有发生一丁点儿变化。

葡萄还青涩涩的时候,桑葚却渐渐可以吃了。外婆家西南方向,有一方很大很深很蓝的池塘,清清的小河溪自西南进入池塘,从东南逶迤远方。溪水潺潺,塘水清清,微波闪烁。池塘旁边,靠近外婆家,有一棵桑树,粗大,沧桑,亭亭屹立。桑树旁边,是一眼水井,井水清凉,井口和井栏铺着麻石,光洁冰凉。阳光明媚,熏风阵阵的清晨,桑树对着波光粼粼的塘水,摇起青翠的叶子。树头盘曲鳞节,树下铺满五彩落叶,拇指般大小的叶儿,像一叶叶童话小人国的小舟儿,微微荡漾,悠然远去。仰头细看,满树星星点点,绿的,红的,紫的,黑的,桑葚挂满枝间。我们总趁外婆不留神就蹿上树,躲在树杈里吃个饱,不管嘴巴涂得五颜六色,也不管外婆颤巍巍的在树下风中呼叫。

外婆不让我们上树,是因为有一次下雨之后,弟弟从树上摔了下来,手臂也跌断了,哇哇直哭,我也跟着哭,吓得外婆大喊救命,三舅父三舅妈听到叫喊,丢下农具,从田地里风风火火赶回来,抱起弟弟直奔卫生所。

从此之后外婆天天坐在树下看守,不让我们上树,非要等大表哥回来摘下,或者外婆亲自用竹杈捋下来。有时,外婆会用竹杈赶走停落在树上的乌鸦和麻雀。外婆不赶燕子,其实乌鸦和麻雀不吃桑葚,外婆嫌它们碍眼,不吉利。外婆厥起无牙的瘪嘴,努力竖起竹篙,但赶了这边,乌鸦和麻雀却飞到另一边,我们看着外婆,咯咯地笑,外婆也跟着咯咯地笑,我们笑得更响了。

一段时间之后,桑葚儿吃完了,我们只能忍着馋,仰头左瞅瞅,右瞅瞅,瞅着外婆不注意哧溜一下蹿上树,希望能再找到一颗两颗。有时还真能在稠密的枝叶间找到一两颗。记得有一次,雀儿在枝叶间唧唧啾啾,我也在枝桠间逡巡。猛然,我瞅见一颗熟透的桑葚,黑紫黑紫,阳光透过稠密的枝叶罅隙,照射在这颗桑葚上,闪闪发亮,黑玛瑙一般。我一阵亢奋,慌忙蹿了过去,谁知,树枝一弯,我来不及反应,咚一声坠入水中。外婆听到声响,连忙颠着小脚跑来,大呼小叫。我哧攸一声从水底凫出,嘴里鼻孔里呼出一大串水柱,冲惊魂未定的外婆做了一个鬼脸“吓!”吓得外婆大喊:“百厌鬼!快上来,别吓死你外婆!”上来之后,外婆掠我到怀里,紧紧不放开。外婆心脏咚咚地狂跳,瘦小而温暖的身体,比我还哆嗦得厉害。

外婆冲着我的屁股拍了两巴掌,“以后不准跌落水啦!吓死你外婆。”然后,牵着我进屋换衣服。不得不承认,是外婆的先见之明救了我。每年初夏到秋冬之间,天热得连蜻蜓也只敢贴着树荫处飞,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丝风,头顶一轮烈日,所有的树木无精打采、懒洋洋地耷拉脑袋时,外婆总拿着蒲扇,坐在盘曲鳞节的桑树根上,看着我们在池塘里嬉水,还吩咐表哥表姐教会我们小一些的孩子凫水和闭气潜水。桑树外的池塘水烫手,岸上的硬土直冒烟,而桑树下面的浓荫里,水清凉冰爽。我们在树下水里嬉戏,知了和鸟雀在树上唱歌,外婆坐在树根上摇着蒲扇微笑……悠长无味的夏日,一下子丰富多彩起来。

除了下水嬉戏,我们还能捞鱼捞虾。春夏和秋冬交替的早晨,天气异常憋闷,胸口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喘不过气来。鱼儿小虾一簇簇地浮在岸边,嘴巴一张一翕,有时大头鱼草鱼皖鱼也有。我们总很警醒,天蒙蒙亮就起来,拿着父母预先给我们的捞笤,由外婆带领我们伏在岸边捞鱼虾。通常一早上可以收获小半桶,甚至更多。太阳出来之后,外婆催促我们洗干净手脚回外婆家。外婆一阵忙碌,开膛,洗净、晾干、煎香、炆熟,然后放在餐桌上,微笑着看我们拌饭吃。还留一大半拿回家孝敬父母和祖母。鱼香虾鲜的美味,以及太阳照在外婆白皙多皱脸上的慈爱温馨,至今还历历,一凝神就在眼前。

夏末午后,睡醒后蹿上天台,绿莹莹的串串葡萄,渐渐饱满剔透。豁然发现有一颗泛出了青紫色,嗨,那一颗变成了黑紫!嘿嘿,那边也有哩,青紫、紫色、黑紫——青翠黑紫缀在一起,珠光宝气又璀璨琳琅!我迫不及待,爬上天台护栏,伸手找黑紫的摘下几颗,也不清洗也不剥皮,丢进嘴里就吸吮咀嚼起来。不想被随即跟上来的外婆撞个正着,丢开蒲扇,颤巍巍地奔过来,“扶稳呀,为食猫!外婆摘给你,快下来,快下来!”牵着我下来之后,外婆捡起蒲扇,对着我屁股拍打几下,骂道:“猴急呢,还没熟透,当心酸掉你大牙。”我咯咯笑:“甜了呢。”“甜了还咪眼?咯咯……酸死啦!咿呀,我不敢吃!”外婆的表情,仿佛也感觉到未熟透的葡萄奇酸无比,事实上,葡萄真的很酸涩。

在等葡萄成熟的当隙,龙眼却不知不觉全熟了。外婆家门前还有一棵古龙眼,虬枝盘曲,华盖如伞。龙眼树下放着一磐石磨,村子里的老人或妇女经常来这里磨米浆做糍粑或蒸糕点,所以,龙眼树下一年四季热闹非凡。每到夏末,甜甜的龙眼像星星一样挂满整棵树,一堆堆、一簇簇,在阳光下闪烁,在风中摇曳。白云在天上飘荡,知了在树上高歌,鸟雀们在树间舞蹈唧啾。我们总是期待外婆一声令下:“摘龙眼啦。”只要听到外婆这一句话,我们就会跳上石磨,像猴子一样都蹿上树,一枝桠一枝桠地掰下来。外婆不允许我们只摘挂龙眼的桠枝,还要求我们把没有结龙眼的青枝也掰下来。我们为了竞争谁摘得多,不理会外婆的指令。外婆就很焦躁的叫:“猴子精!把青枝也摘了,明年龙眼才多结果呀。”然后笑着将摘下的龙眼放在竹筛上,等待一会儿均等分开,拿回家大家慢慢品尝,吃不完的龙眼还晒干,变成桂圆干或桂圆肉。

龙眼吃完了,秋天也到了。葡萄叶随着熏熏的秋风,清脆墨绿转杏黄色,一串串葡萄挨挨挤挤沉沉甸甸地垂挂在葡萄架下,圆润、晶莹、饱满,仿佛从里面正要饱涨得滴出酸酸甜甜的汁液来。矮小的外婆搬来竹梯,小心地剪下串串葡萄,用大竹筛装着,拿到天井洗净。外婆浑身汗水,湿湿的衣衫粘在瘦小的后背上,一咎一咎露出肉色。一咎花白的头发也从外婆整齐的发髻里弹出来,随着外婆的劳动而舞动……此时,我总会拿起外婆的蒲扇,卖力地为外婆扇凉。外婆总笑着一串串分给我们吃,一边笑一边赞道:“乖囡囡,不枉外婆疼你!”然后叮嘱大家“小心吃,别弄脏衣服。哎呀,都是馋猫猫。”我们咯咯地笑着,吃着,粘着外婆凼凼转。

外婆忙完这些,常常去池塘里清洗鸡槽、猪槽及扫把之类。我们也跟着去。我们努力争着为外婆做这做那劳动,目的是能够玩水,外婆也不戳穿,笑着让我们争着做。

外婆家檐前还有几窠燕子,外婆总教我们唱“燕子仔,衔黄泥,不吃你谷不吃你米,借你门檐孵燕子仔……”“燕子仔,尾叉叉,不怕冷,不怕沙,唔去皇侯家,飞来百姓家……”再不然就唱“燕子仔,担竹枝,担到岗头望阿姨。阿姨梳只摩罗髻,插朵红花伴髻围。腰带好长脚好细,花鞋花袜踩落泥。嫁个老公烂赌鬼,不如跟我返屋归……”外婆一唱,我们也摇头、摆手,拉着外婆的衣衫跟着唱。燕子仔唧唧唧,唧唧唧,侧着头,伸长脖子和应着。外婆一边唱,一边扫地板的燕子屎。我们不怕脏,也争着帮外婆泼水冲洗。外婆总咯咯笑,说:“外婆最疼勤快的人了!”

步行去外婆家,可以从旱地的西边绕过去,绕开坟地,也可以采野花,扑蝴蝶,捉蜻蜓,找舴艋。等外婆在门口看见我们,我手中就有了一大把东西。外婆把满束的野花插到花瓶里,修饰几下,放到供桌上。古朴的青砖墙方砖地黑瓦屋因而亮堂而多姿。外婆忙碌完这些,总神秘地拉我进房间,指着米缸努努嘴,慢悠悠地说,有好东西在米缸,过几天可以吃啦,咯咯!我知道,外婆已经把菜园角里的青柿子从树上全部摘下来,在太阳下晒热,正用米捂着呢。青柿子捂几天会变黄变软,吃起来绵香甜腻。捂熟透了的柿子黄黄红红,轻轻揭开柿子盖,在柿子蒂里插上一支吸管,轻轻一吸;或者小心掰开柿子,用小匙轻轻挑一小勺,放在嘴里一抿,哇,连骨子也甜润透彻——外婆奖励我多吃几个这软绵绵、甜腻腻的柿子,是奖励我采摘野花供奉在外公的供桌上。

我八岁之后离开乡下,跟随父亲在外读书。从此很少去外婆家了。上大学的时候,九十岁的外婆病倒了。暑假回家和妈妈去看望外婆,外婆已经移出客厅,躺在病床上,柔和的灯光泻在外婆黑瘦的脸上,颧骨暴凸,脸颊凹陷。但外婆神情安详,眼睛晶亮,一辈子经历的风霜在外婆脸上已了无痕迹。外婆气若游丝,神智时清时懵,守夜的人说,外婆等大舅父大舅母回来才断气。但大舅父远在香港,因为危医院,哪里能回来见外婆一面呢!从守夜的人口中,我听到有关外婆的几件“英明”事迹:二表哥出生时得了重病,外婆怂恿外公带领大舅父大舅母带着二表哥去香港就医,救了二表哥一命。后来外公和大舅父在香港发迹开了饼铺,回来接外婆和大表哥,外婆放心不下危重的邻居五外婆。五外婆死后,外婆把幼小的无亲缘的三舅父当亲儿子养大娶妻生子。土改时,外婆听到风声,果断地把田契地契和银票银纸悄悄烧了几个晚上,烧了个一干二净,加上外婆无偿抚养贫农三舅父,并主动提出把房屋分给贫民住,所以外婆评了一个上中农,躲过了土改变成地主婆资本家内通外敌这一劫。

我跪在外婆床前,母亲和三舅舅别过脸去抹眼泪。我低着头,没有哭,突然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外婆,再也没有人牵着我的手,为我留这留那美食的时候,眼泪竟扑簌簌泻下来。外婆突然伸出冰冷的枯手,捏紧我。蛇一样的体温漫过我的肌肤,我感觉外婆的生命正一点点枯竭,一点点远去,一点点消失,忍不住嚎啕大哭。外婆捏紧我,我看见外婆轻轻摇了一下头,深陷的眼眶透着一束晶亮眼冷光。外婆的嘴唇蠕动着,我贴近外婆的嘴,外婆说什么,我没有听见,但我知道,外婆肯定会说:“囡囡乖,不哭,听话……”

外婆走了,从此之后,去外婆家,成了我梦里的事。而月光下的这一湾竹林,却已深深烙在我的血脉里。

郭瑞芳/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

作者简介:

郭瑞芳,女,笔名莫鸣小猪,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外散文诗学会会员,广东省散文诗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散文诗年选》(花城出版社年选系列)编委,清远市作家协会理事,清城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出版散文诗集《雅歌》,参与撰写报告文学集《红色清新》。作品常见于《作品》、《诗刊》、《散文诗世界》等省级刊物及《中国散文诗年选》、《中国散文精选》等 选本。连续六年有作品获广东省散文诗年度评奖一等奖。尝试真正意义上的散文写作,探索新古典主义的诗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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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印象之田子坊

关于上海,相信每个人的记忆都截然不同。但是我敢肯定的是很多人由于惯性思维,自然地想起城隍庙老街上熙攘的人群,黄浦江畔的车水马龙和新天地的灯红酒绿。上海,对于清高倨傲的本地人来说,外滩、淮海路还有新天地已经成为了这个城市的标志和骄傲。而我,有时候会对这个纷繁复杂的国际大都会有一种错乱和疲惫的印象。客观而言,我不得不承认上海有一种奇特的气质,唯有它可以让人瞬间在现代与传统的两极中穿梭,大到如明珠、金茂等等世界知名的地标建筑,小到多伦路和田子坊般的窄弄堂,无论是现代式传统的海派韵味还是修旧如旧的小资情调,都是上海的神奇之处。

泰康路是打浦桥地区的一条小街,年前这里还是一个马路集市。弄田子坊,一条并不起眼的上海弄堂,它的前世今生可谓反差到了极限。在泰康路米长的马路两旁,人们可以看到清朝时期的乡村民居,也有新式里弄、西班牙建筑风格和英国式城堡建筑,其中尤以石库门建筑最为丰富,20多种形态,类型之多、保存之完整为上海鲜见,浓缩了上海从小渔村到开埠后五方杂陈中西交融的市井风貌。据资料显示,田子坊被称为上海的苏活,视觉创意的“硅谷”,上海创意产业的发源地,是上海建立最早、 影响力、知名度 的创意产业基地之一。

但凡后现代的城市高速发展背后,必有成片被无情遮蔽或湮没的旧建筑群。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一个国度比中国更狂热和迫不及待地忘记自己的过去,好比北京那些走投无路的胡同,好比上海日渐消失的石库门建筑,拆迁一直在高位运行,野蛮地对我们的城市实施它的篡改。这是中国乃至全亚洲各大城市的通病和隐痛:建设总是与保护相背离。异于新兴生活社区里的大商场,也异于都市大手笔营造的潮流地标,在上海一些历来闹中取静的地段,变化迟缓的老街旧弄,它们仿如深居简出的女子,沉静从容地与城市的繁华喧嚣相对,把人引回单纯与质朴的原始记忆中。我不敢想象,如果上海少了那些老街和里弄,还能不能称之为上海。可惜的是同行的严正君一再告诉我,20世纪的 10年,石库门建筑已经被大面积拆除,这将会使那些比我们更年轻的人们失去了对上海最直观的了解依据。

去年的十月我和诗人严正一行曾经再次走进过田子坊,他并不像很多长期居住在上海的人一样,对田子坊的熟悉到了麻木的状态,作为诗人,他对田子坊依旧敏感,他说每一次前往都有新的感觉和发现。而我在 次来上海之前就已经习惯性地在出行前查看了当地的典籍资料,因此反过来当了他的向导。窄窄的弄堂两边均是小巧精致的店铺,那些店铺出售的都是工艺品,还有就是富有个性和创意的个人工作室。 的要数陈逸飞工作室。年陈逸飞在原上海食品机械厂木工间的旧址建立了绘画工作室。此后摄影家尔冬强,画家王劼音,陶艺家郑禕等人先后在小街入住。但是关于历史,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记忆力还是远远落后于严正君。一路上,听他讲述田子坊名字的来由,我才知道在它小资而休闲的内里隐藏着如此之多的往事。

年黄永玉为泰康路弄起名“田子坊”,取我国古时最年长的的画家名田子方之谐音,寓意此坊必将是艺术人才和成果荟萃之地。对于陈逸飞大师的认识,或许还停留在关于《理发师》那部电影筹拍时的风雨飘摇以及那一幅幅宁静秀美、水乡味极为浓厚的油画上。此刻,你是否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师的代表作《双桥》,石桥旁空无一物,一切都让人解读成孤独。步入陈逸飞工作室,摆设整齐干净,里面有些昏暗,仅有寥寥几个游客。对照一门之隔的热闹人群,我不免生出几分悲凉的感慨,文化与商业的博弈,文化永远是落于其后,幸而文化自有它百折不挠的坚韧特性,否则行至二十一世纪的今日,恐怕也被一概商业化了吧。

田子坊还是是创意艺术街,街道虽小却很整洁,在一条条巷弄之间穿梭,在每间小店淘宝,老板很多是外国人。一家家并排的室内或户外咖啡馆却恰恰和中式的红砖瓦搭在一起,充分体现了中西文化在上海的融汇。小店、工作室、画廊、咖啡厅一家家毗邻而居,统一调子的灯光把小街妆点得古典、温暖而具创意。我喜欢这儿胜过新天地广场,在这里,我爱上它那随意竖立在地上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咖啡30元。这样的小街很容易让人迷醉,它小资、休闲而平民化,很容易让人错觉是某个欧洲小城。它无分阶级,随意自在,让人安静和放松。

“金粉世家”,当我看到这个旗袍店的店名时怦然心动,我曾经在假期里废寝忘食的看完了陈坤和董洁主演的电视连续剧《金粉世家》,尽管结局让人怅然若失,但是总有一些说不清的情绪早已植入记忆,总在某一瞬间莫名其妙地被敲醒。这家旗袍店在上海算是小有名气,不知是否因为与张恨水的小说同名,生意愈发红火。店里装修风格以怀旧为基调,架子上挂着各种式样的旗袍。面料大多是国外进口,由自己的设计师独立设计,再送到传统的唐装制作小作坊,由绣娘一针一线缝制出来,同样款式的衣服绝不会超过20件。而不远处的LaVie,是设计师吉承的品牌,她的设计大胆新颖,设计灵感来自生活中的微小细节,她希望通过自己设计的服装,能让更多的人发现生活的可爱之处,由此而更加热爱生活。店内的布置小巧居家,到处充满生活的气息:褐色木质雕花衣柜、叮当作响的红蓝白彩珠门帘、鱼形展台和小木柜、高贵优雅的大红水晶吊灯,还有小鱼缸里几尾游得正欢的黑色金鱼,和魑魅炫目的服装相得益彰。类似这样的低调奢华在小小弄堂里随处可见,绝不会显得突兀而耀眼,让人遇见它时觉得顺理成章。

有一家小店,我已经忘记它是经营什么的,只记得那里很浓郁的怀旧风格,墙壁上挂满了摄影作品,这些作品都是出自Pureland青阑工舍,大多都是西藏、中甸以及香格里拉的风景和人文,配合上木质的背景墙壁,另有一番独特的味道。门外,有一个蓝眼睛的外国老人在用吉他弹唱着美国30年代流行的BlueJazz,让我不由得想拿起一小杯咖啡或红酒,尽情地在那个黄昏下享受虚度光阴的慵懒闲散。如果在夕阳西下的老街深处,就着灯火阑珊的大背景,来一杯mantel的咖啡或考拉blue的红酒,那么浪费时间也可谓一种很 的幸福,何妨?

往里走,是最有“上海味”的石库门住宅群。红砖黑瓦,方窗石门框。这种具有中西合璧风格的住宅,外观厚实坚固,内里简约实用,因围墙高耸,各家自成一局,颇有闹中取静的韵味,当中也不知道入住过多少怀揣小资情怀的人们,所以说上海的小资是一个可以量化的群体。把一排排石库门串连起来的是弄堂,据说弄堂是联系每家每户的脉络,是维系 烟火的纽带。走近这狭长的弄堂,我竟然不自禁地在脑海里冒出一些影像资料的场景:头发蓬松的小男孩嘻哈着滚铁环,紧跟在后面的黄毛丫头着急地招手喊着:“哥哥,等等我——”这些仿佛都无关于上海的弄堂,因为我不是上海人,我的童年没有在这样的弄堂里度过。现在想来,这样的弄堂如同我们家乡的小巷,它们有着共同的属性,因为它们都标榜着故乡和童年的况味。上海,它的大杂烩般的融会贯通很容易让人沉溺,沉溺于某种不安的想象中。从某种意义上说,每个人都能在上海找到他理想中的那个地标,上海它永远与你的欲望相吻合,上海是一座易于迷失的城市。

很明显,在世博之后,这座城市重新把自己的仪容整体修饰了一翻,并对原本华丽的外表度身定做了更宏大的规划,使得它看起来更现代和奢华。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旧里弄悄然隐退,唯独田子坊,在一条小街深处,特色小店藏在鱼骨架般的小弄里,混迹在普通民居之间,依靠黑色铁门上的小招牌才能认出它们,田子坊至今依旧生命蓬勃。这,源于人类的怀旧情结,就像怀旧总跟恋物有关,就像所有的记忆都有符号,军绿布鞋、小草帽、蝴蝶结、兔子灯、巧克力和糖果……当这许许多多的符号堆积在一起时就演绎出某种情绪和气质,或者说品位。田子坊好玩的地方在于它缤纷而拥挤的小店,它随时能带给你惊喜,或许当你随意地转过一个拐角就能淘到与你儿时相仿的玩偶,或许一不留神,那些你曾经以为早已绝迹的鸡、兔型小饼干就出现在你的视觉里,一驻足一停留之间,或许你更会发现很多舶来的新奇小玩意。在此,最崇尚的时髦与最古旧的市井完全掺和在一起,拎着菜篮的媳妇婆婆和挎着相机的中外游客走在同一片晾满衣裤的天空下,这些都是田子坊的迷人之处。

在上海很有趣的地方,就是文化的脚步错差总是随时可见,田子坊虽有其精致现代的一面,却也有无法免俗之处,这儿还是当地普通居民生活的地方,低头抬头都能听到那些带着“侬呀——侬呀——”或是“阿拉阿拉......”的家长里短。人们没有因此而搬迁,所以随处可见有宣传标语贴于墙上,或是各式招牌可以和内衣裤一起挂在空中,经过时虽然禁不住贴着墙根战战兢兢尽量避开那些随风晃动的阴影,但这也正是多元文化冲突很好玩的地方。无可厚非,田子坊的确是个精彩的地方,如果你热爱艺术,这是个能遇见很多意外的地方。小,却充满精致与创意,以及可以在这里看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状态,除了吴侬软语之外听到多种语言,受到多种文化和思想的浸润,在这里,我们可以和石库门牌坊一样默默追忆,追忆那个遥远的同时兼容西装和旗袍的旧上海。

如果你匆忙地走马观花了上海,如果你错过了与泰康路的偶然邂逅,如果你在离开了上海之后才听到过田子坊,那么,你必将油然而生一点遗憾,它会经久不息地纠缠于你对上海的最初印象中,让你不期然地产生重回上海的冲动。而田子坊之于我,无异于我对多伦路的惊艳登场,让我对于上海印象有了彻底的改变。原来,这个国际大都市的魅力远不止于淮海路、外滩和新天地这几条马路这么简单的概括。

田子坊,值得记住。想起上海的同时,想起它。想起它的同时,想起一个寻常的黄昏——暖暖的灯光陆续燃起,临街店铺的小窗光影模糊而斑斓,酒吧、咖啡屋陆续人影攒动。田子坊,经过了十多年的变迁,它已经从之前的“贫民窟”华丽地转身成为世博会的“城市名片”。灯火阑珊的深处,弄堂里会不时走过一对年轻的蓝眼睛高鼻子的夫妇,或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一家三口,甚至只是一个随意的行人,更好的是有年轻的妈妈和小推车里安然入睡的孩子,我喜欢想象这从容而简单的生活场景,这样的场景会让我觉得上海这个有着重金属感的城市,它的居高临下和它的排外情绪轻轻巧巧就被这样的小街悄然消解。让我感觉亲切,同时被容纳,我也接纳它。

在流动的时光中,建筑无疑是我们惯常认为的最恒久和稳定的因素,站在哲学的角度思考,上海每一分钟都在改变自己的容貌,市政建设规划蓝图正煽动着这座走在时代 的城市快速脱离它的记忆,以推土机为代表的大型挖掘工具开始了对城市建筑的无情吞噬,城市的变化从量变升级到了质变。田子坊,它算得上是上海记忆链条中的一个点,我希望它能够幸免于难,希望它在堂而皇之的改造中被忽略。在废墟中幸存的田子坊和多伦路 不要参与到时间的骗局中,以城市化高速运行为幌子,被现代化建筑群落所取代。我希望这些美好的旧街小弄不要像虚幻的影像资料一般:华丽、璀璨,易于消逝。田子坊和其它古旧的遗迹应该作为上海最写实的场景,提供旧日生活的示范,以此来呼应人类对于这个城市大众而平民化的记忆、怀念和想象。

在夜色的衬托下,小街田子坊发出一种平淡柔和的光,像是寺庙顶端缠绕的 一抹斜阳,或者有风的夜晚黄晕的月色。诚然,它并不绚烂,也不耀眼,它是生活的本色,木质般朴素自然,让来过这里的人感觉温暖、信赖并乐于流连,想安心投靠它如同自己的家园。

方卫新/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

作者简介:

方卫新,广东阳山人,清远市作协理事,清远市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清远市诗社会员,阳山县文学协会副会长,曾出版合集《多情岁月》,作品散见于《南方农村报》、《清远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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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小夜曲

方卫新

初夏的夜是那么静谧、凉爽、恬适。蓝色的风缓缓地流淌。水稻、玉米正抽叶拔节,在夜间也掩饰不住蓬勃的气息。田垄稀稀疏疏,一条条银白色的光带掩映在青青的禾苗间。

小河如一面闪光的镜子,倒影着两岸的绿树和苍山,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偶尔微风吹送,柳树便婆婆起舞,那迷人的舞姿,极富夏的韵致,连小河也动情地拥抱着跳动。

青蛙的咯咯声,蝈蝈、蚱蜢的唧唧啾啾声,还有小河时而急时而缓的哗哗汩汩声……或此起彼伏;或你弹我唱;或齐演齐奏。谛听这静夜田园交响曲,吮吸着月色醉人的芬芳,不由人不想起钢琴王子——理查德指下行云流水般的钢琴声,不由人不想起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想起贝多芬创作《月光曲》的美丽传说……只是,不置身其中,是领略不到其中包蕴的优美的旋律,深邃的意境的。

这时,月上中天,皎洁的月亮,被白云簇拥着,外面镶上黄色的花边,衬以蓝色的底,不知是哪一位画家,用他神奇的妙笔,把一朵雪白灿烂的荷花画上天空。我真想飞身采摘回来。可是,别急,水中还有一朵——这才是真的水中睡莲呢。然而,我刚一碰水,睡莲却成了碎片——我真后悔——然后我才恍然大悟——什么时候我成了猴子?

远山一片朦胧,仿佛在墨绿的背景下涂上一小层水银,到处都流淌着雾一般的清辉,朦朦胧胧,飘飘渺渺。树、玉米、水稻、小河,噢,还有一座弯弯的石拱桥,乡村疏落的灯光,泥土芬芳的气息……这一切,说多美有多美,令人遐想起嫦娥的飘舞,遐想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然而却又别有一番山村特有的朴素的韵味。

我独自咀嚼着、享受着这一份雅致的宁静和孤独。一切烦忧,一切荣辱得失,一切苦闷都无影无踪,整个身心沉浸在一种幸福安宁的氛围中,心海里有一份莫名的美丽颤动着。

“追求需要思索∕思索需要孤独∕有时∕凄清的身影∕便是一种蓬勃……当你从寂寞走出来∕道路便在你眼前展开……”

我的思索!我的追求!我想,明天一定会灿然盛开的。

我沐着月色而来,又踏着月色离开。

郭光华/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

作者简介:

郭光华,清远市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清城区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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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药店人

文/郭光华

疫情是洪水,疫情是猛兽。伤痕累累的春天,逆行者最美,白衣天使最美。世间之美,存于各式,也存于平凡。此刻,他正平凡,平凡到每条冷清的街道,都有他熟悉的身影,平凡到每每落入人们的视野,又迅速淡出。

没有使命,是社会赋予的使命。没有责任,是时代赋予的责任。他是私企,但他率先回到他的岗位。为熟悉的街坊邻居,为陌生的过路客。递上一包口罩,递上一瓶消毒液,递上一袋清热解毒冲剂。在春寒料峭的早上,虽然不能让人们消除恐惧,但至少,能献上一丝春阳的暖意。

他不是疾控中心,他更像一个门卫。用白描的手法刻画每一个来往的客人,排查他们籍贯与活动轨迹,排查发烧与咳嗽的病征,然后汇总,上报。医院,他更像交通疏导员。他也愿意当一位“交通”疏导员,因为他相信,万物皆有生长定律。梅花过后是春天,梨花过后是夏天。“瘟疫始于大雪,发于冬至,生于小寒,长于大寒,盛于立春,弱于雨水,衰于惊蛰。”历史不变的规律,需防范。冬已尽,春将至。

千百万个平凡的药店人,没有鲜花与火把,也没有出现在别人苍白的诗歌里。更没有把平凡抬高一寸,因为他们走的是一条心路。穷其一生,终其一生

愿山河无恙, 皆安。春暖花开之时,人们微笑地走上街头,繁花与共,温暖如初。药店人,也笑颜如初。

黎继斌/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

作者简介:

管骏,本名黎继斌,曾用笔名“阿骏”、“书童子”,广西阳朔人,现居广东清远,在广东远光电缆实业有限公司任职总经办主任、行政经理、工会主席。自幼喜文好武,清远市作家协会会员,清远市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清远诗书画研究院副研究员,清城区作家协会理事,清远诗社社员,清远市武术协会会员、双节棍教练。出版有诗词集《漓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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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

文/管骏

记忆里,小时候的年味是那么的浓,从放寒假的那一天起,年味就散开来了。

那时候,小山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养一两头猪,过年轮流宰杀。杀猪的日子,也是邻里乡亲聚餐的好日子。主人家会在头一天晚上挨家通知,全村青壮年会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打着手电筒踩着泥泞的山路赶来主人家,在泥墙青瓦的祖屋前的院子里集合。叼着卷烟的杀猪佬一到,男人们便七手八脚帮着把那只养了一整年的大肥猪从圈里拖出来,按在长凳上。女人们分工很明细,烧水、做饭、洗菜、做糍粑、捏面酥......

天亮了,我们这些孩子跑到村口的大樟树下,一边点燃鞭炮随地扔,一边等那个挑着怪机器的老伯在大樟树底下生起火,把玉米粒倒进怪机器的肚子里锁起来,然后架到火上不停地烤,不停地转。火候到了,老伯用一只麻袋套住怪机器的口,拿木棒敲那锁扣,“呯”的一声,爆米花喷出来,香味弥漫在空气里。

那时候,大人们的生活简单朴素,似乎没有攀比,即使邻里之间有些口角矛盾,甚至动过手,也会在这一天团坐一桌喝上两杯,举杯换盏间,烧酒下了肚,矛盾积怨也就化解了,饭后双方的媳妇还会互换年糕、糖果,这里的人们大多都住在泥墙青瓦的房子里,传口信靠的是挨家挨户通知,但却总能聚集全村男女老少的人气,肉香混着菜香酒香,弥漫在夹带着濛濛细雨的空气中,一切都那么融洽。

而那时候的我们这些小屁孩,只需要一颗甜甜的水果糖、一个点燃会炸的鞭炮、一把塑料做的 ,便可以满足我们全部的幸福要求。我们一度认为,这就是我们的梦想,我们最美好的生活。

多年以后,我们不停地追求更智能高端的手机、更豪华酷炫的车子、更富丽堂皇的房子,我们以为手机可以加速通讯的传播,车子可以缩短思念的距离、房子可以聚集家庭的幸福,甚至以为拥有这些才能拥有快乐,才会带来掌声,才会实现梦想,我们对自己说,这才是我的追求,我活着的意义。于是我们拼命工作,拼命向前冲,总是从一个困境陷入到另一个新的困境,总能感觉离梦想还差一段距离。

直到今年,因为疫情的原因,我们给不断奔跑的脚步按下了暂停,这时候才发现,再高端手机也会给我们的生活蒙上烦恼,再豪华的车子也会把我们的距离拉得更远,再精心装修的房子再也容纳不下聚集全村老少人气的年味。

这个时代,所有的事物都在变化,孩子们再也用不着等那个怪叔叔来就能吃到爆米花,恍惚之间,我们以为是年龄使自己已经沉沦在这个疯狂的时代里了,而实际上,我们只是上路的时候不小心把最初的童趣给遗落了。

如今,只有那些孩提时期的欢声笑语,仍然印记在我记忆的最深处,在那个未沾染繁华的弥漫着年味的小山村里......

(年2月7日于清远)

谭灯材/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

作者简介:

谭灯材(—),男,广东韶关人,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清远市作家协会会员、清远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作品散见于《中国统计》、《中国信息报》、《鸭绿江》、《牡丹》、《清远日报》、《飞霞》、《心潮诗词》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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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山脚下的“过秋”节

谭灯材

古邑连州,风光旖旎,被誉为“路通西北八千里,景占东南 州”。在钟灵毓秀的连州境内,有一座号称“广东省第三高峰”的名山——大东山。大东山属南岭山脉广义莽山的一部分,在连州的部分主要位于龙坪镇朝天村的原始森林中。陌上花开,时光清濯,走进古村朝天,雾海、奇峰、古松、秀木、溪水、温泉随处可见,一片古朴宁静。

大暑时节过后,便到了立秋时节,立秋节气是秋天的 个节气,它既是暑去凉来的过渡,也是禾谷成熟的时期,自古就为淳朴的朝天村民所重视,从而也一路流传下来不少颇具古风的民间习俗。

“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敛也!”在乡风淳朴的朝天村,当地村民习惯称“立秋”为“过秋”。过秋这一天,是三伏天气中的一个日子,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而在这天,村民们也不给耕牛下田劳作,称其为“避秋”。因为此时正值酷暑,可谓是: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室外高温,连稻田里的泥鳅都被烫死。乡亲们称这种现象叫“煎秋”。农民是靠农田耕作吃饭的,耕牛是犁田的主力,因此牛是农民的宝贝疙瘩,所以农民们都非常爱护耕牛。耕牛每到这个时节也非常疲劳,有的连“蹄壳”都脱落。故而,农民们无论如何,也要让牛休息一天,恢复元气。在过去较为迷信的年代,从“过秋”这一天起,村里大多数人都不敢下河游泳玩耍。这是因为,在朝天村有句“秋水恶过鬼”的气候谚语。这意思是说,随着“立秋”时节的到来,标志着我国寒热季节的交替,而水的性情也变得不那么温和。在这个时候,人们若肆无忌惮再下水游泳嬉戏,就容易因此生病。

“过秋”这天,当太阳还没升起,朝天村前那漫山遍野的绿茵草地撒满冰凉的露珠,稀疏的晨星在天边闪着淡淡的光。村后,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峦,山上那郁郁葱葱的树木被乳白色的云雾所缭绕,恍恍惚惚的,仿佛置身于仙界一般,让原本幽静的村子显得愈加神秘而朦胧。

雾,渐渐淡了,像轻轻飘拂着的软带。这时,一声接一声的鸡鸣划破了天边的夜幕,勤劳的朝天村民便开始起床洗漱,忙活起来了。待至日上东山,和煦的阳光奔泻大地,郁郁葱葱的丛林本来被薄纱般的雾气笼罩着,经阳光照射,雾释露消,环绕着朝天村四周的丛山峻岭显现出清新翠绿的颜色,这时,村里家家户户便有亲朋好友陆续到来。丽日当空,平时宁静的朝天村却是人声鼎沸,鞭炮齐鸣,显得格外热闹,家家户户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主家还乐此不彼的“赶注”。这天,朝天村的每家每户都要把早熟的粮食、蔬菜煮熟尝新,和亲朋好友们欢庆丰收,一是为了亲朋好友相聚一堂,加强感情,共同庆祝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二是为了纪念秋神,祈求神灵保佑朝天村民来年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那位远古传说中的秋神名叫蓐收,他的左耳上盘着一条蛇,右肩上扛着一柄巨斧。《山海经》上记载他住在能看到日落的泑山,而蓐收耳朵上的蛇寓意着繁衍后代,生生不息。蓐收肩上的巨斧,表明他还是一位刑罚之神。古时处决犯人,都是在立秋之后,便是我们常说的“秋后问斩”。古云:“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说的是秋天充满杀气,故而淳朴的朝天村民根据立秋来时,气温的早晚温差逐渐明显,白天较为炎热,而到夜晚却很凉快,认为是夜晚秋神蓐收巡游 时身上携带的一股肃杀凉意。

立秋当日,城里人买个西瓜回家,全家围着啃,就是“啃秋”了。朝天村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所产的朝天大西瓜含糖量高达16%(正常甜度西瓜含糖12%)。当地有万亩瓜园的种植面积,加上瓜农精耕细作,科学管理,通常施放有机肥(如花生枯等),故而朝天大西瓜经过逐年热销珠三角和港澳甚至周边的东南亚国家,已经是驰名中外、供不应求。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朝天民众“啃秋”则豪放大气得多,他们在瓜棚里,在树荫下,在凉亭内,在河堤边,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抱着甘甜多汁的红瓤西瓜啃,抱着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啃,啃秋抒发的,实际上是一种丰收的喜悦之情。

对于朝天“过秋”,不得不提的一道当地名菜“酿猪蹄”。酿豆腐、酿苦瓜、酿茄子、酿莙荙菜,是我国常见的农家酿菜,但“酿猪蹄”,还是比较令人耳目一新的。“酿猪蹄”的材料有猪蹄、鱿鱼、墨鱼、虾米、淡菜、香菇、金针菇、马蹄,其中猪蹄新鲜为佳,粘度较强。一切材料准备就绪,首先,把鱿鱼、墨鱼、虾米、淡菜剁碎为泥状,再把香菇、金针菇、马蹄切成末后放入肉馅中,随后搅拌混合在一起。接着,把猪蹄切块,把馅酿入猪蹄中间,一一酿好后,锅里倒油,放入猪蹄时陷面向下,上色后翻转猪蹄再煎另一面,随之撒上料酒后转小火焖入味(料酒去腥)。 ,待其收干水分,放入少许花生油,调色至金黄色,便出锅装盘,撒上辣椒粉点缀,就可以开吃了。“酿猪蹄”不仅弥漫着海鲜的香气,沁人心脾、色泽诱人,不禁令人大快朵颐一番,而且猪蹄含有大量的胶原蛋白质,它在烹调过程中可转化成明胶,能防治皮肤干瘪起皱、增强皮肤弹性和韧性,对延缓衰老和促进儿童生长发育都具有特殊意义。

新鲜出锅的“酿猪蹄”香飘四溢,弹嫩糯香

秋意浓浓,酒足饭饱,来到村前门楼,极目远眺,是连绵不断的青山,像海浪一般奔涌而来,在骄阳的照射下,泛着绿色的光芒。近处细看,只见稻田片片,满眼金黄,好像是上帝在地里铺上一层厚厚的金子。一阵清风吹来,摇晃着稻谷,使沉甸甸的稻穗有节奏地波动着,嗅着稻香,听着风声,好似聆听一曲来自大自然的动人乐章。再近看,便是一条清澈见底、形若白练的小河,滋润着朝天村的生灵。树上鸟儿啁啾,花丛蜂蝶飞舞,河中鹅鸭嬉戏,宛若世外桃源,颇有种“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的那份逸致。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随着大东山温泉度假区的开发建立,朝天大西瓜、大东山香芋、鹰嘴桃、水晶梨、砂糖桔、沃柑的畅销,朝天村的经济水平的逐步提高,加之许多村民外迁连州市区或出外珠三角务工,不少民风习俗逐渐被村民淡忘了,但“过秋”作为一种地方的传统习俗,仍然留在朝天村老人们的记忆中,并代代相传。

——发表于《清远日报》年8月24日

张志超/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

作者简介:

张志超,年9月出生,广东连州人,清远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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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卑亭记

张志超

岳麓山是衡山七十二峰之一,山不高,名气可不小。山下有一间旧屋,却叫自卑亭。这不是景区里常见的那种亭子,倒是一所四面皆墙的房子,墙是白的,上覆青瓦,不惹人注意。自卑亭就在岳麓书院正门前方。古代登山的人,从长沙城坐船过了湘江,上岸就往岳麓山走去,途中会经过此地。清康熙年间,地方官员修了这座亭,供过往行人休憩。

自卑亭,听起来有点意思。这名字出自《礼记·中庸》:“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辟,通“譬”。迩,是近的意思。自迩,是说要去远方,须由近处出发。卑,是低的意思。自卑,说是欲上高处,须自低处起步。

二〇〇三年秋季的一个傍晚,我在广州登上一辆绿皮火车,上长沙求学,第二天早上才到。一日,天气很好,我与一名辽宁同学过河西(长沙人管湘江以西的地方叫河西),登岳麓山。路上遇见自卑亭,我们都觉得很新奇,忍不住在石碑前看文字。得知亭名的含义后,心中陡生敬意。那时,我请同学帮忙拍了照片。十几年来,这张照片一直陪在我身边。有时翻检旧日书籍,瞧见自己于自卑亭前的旧照,亭名醒目,促人长思。

早几年,我与师友约定回校相聚。临行前夕,我想起了长沙的自卑亭,凑成一篇七绝寄赠诸师友:

牌楼路尽见空亭,

攀顶须由此处行。

乍过谁知个中意,

渐离渐远始昭明。

牌楼路,是自卑亭东边的一条马路,路两边种了很多香樟(是长沙的市树),稍远处便是湖南大学的教学楼。在长沙读书时,我曾沿着这条路,怀着朝圣般的心情赶往岳麓山。

侯燕/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

作者简介:

侯燕,女,中共党员,硕士研究生,清新区某中学英语教师。清远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清新区作协散文及报告文学创专业小组主任。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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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光影中走来

文/侯燕

太阳收敛着它的光芒,浓稠的稻香袭来,你是否会从冰冷的钢筋水泥中脱离出来,去倾听丰收的喜悦?你是否会停步俯身,去摩挲每一颗稻谷纯粹的芬芳?宁静淳朴的村落里,农事、劳作、收割、节气……这些模糊的生命体验让我们沉醉在金黄色的气氛里,怀着爱意向大自然走去!

漫步在石潭大岩村的田野里,想在人们的脸上寻找诗意的幸福,却在迷人的光影里感受到了巨大的生命张力。稻田美好地摆在辽阔的大地上,田野的光和影在回忆里沉睡着,可他们的芬芳从未远去。待割的田野握紧了牧歌的灵魂,炊烟点燃了镰刀收割田野的热情,金黄色的麦浪抚摸着各路生灵的心田。喜欢这样的田野,把生命点缀得如此美丽,纵使黄叶飞卷的金秋,也卷不走这无边的收获的喜悦。周遭是不染纤尘的静默,在这样一个立体又充满自然色彩的展览馆里,遇见具有灵性的自然风物,抛却喧嚣,找到了期盼已久的自己。

田间的稻穗亲吻着,害羞地弯着腰,呢喃的话语传来……时光在此刻流淌,也在此刻凝固。炊烟听懂了稻谷的对白,浅吟低唱,平仄流韵,每一缕都是岁月安好。村落有村落的故事,每个故事的光影里都有数不尽的涟漪。亚热带季风气候让这片土地的人们物产丰富,但是一批批年轻人唱着梦想的赞歌离开了自己的家乡,稻香也只能飘进游子的梦乡。纵横交错的金色脉络连接着血脉,呼唤着倦飞的儿女。每个人都曾走过这样的一条温暖迷人的田间小道,有人用精致的记忆瓶盛放着村落田野的芬芳,远走他乡;有人却为了这样的美景,在丰盈的土地上奉献着自己的一辈子。时间在万物的生命轴上奔跑,谁都不想按下暂停键,凝视生命中的浮躁,我们又如何能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的天地?飘逸灵动的田野,为我们的灵魂找了一个能休憩的居所。稻穗随风摇摆,散发出阵阵清香,似有似无的麦浪里,这般美丽的乡村不知有没有在别人的心间也留下动人的眷念?眼前的阡陌不是红尘,而是皈依,是岁月中最美的留白。

身边有很多人来来往往,有人追逐星空的美与浩瀚,也有人去挪威的森林寻找最纯真的童话;可是,亲爱的,诗意的生活就在我们的脚下。行走在这样宏大的语境中,当光影穿越稻田,世间百态在田野的幕布上上演,每一颗谷粒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幻化成美丽的世界,我们听到的是灵魂深处的呼唤。我们把笑声盛放在稻香的田野上,欢乐的情愫跳跃在田野里的光影里,洒下一段又一段的诗行。金黄色的田野承载着四季的期望,但我又有些不敢靠前,怕我的脚步打扰了这种欢愉又静默的存在。

放学归来的孩子们的笑声消失在田野的尽头,恍惚间,生命中的风景,匆匆来去!可是,总有期盼与欣喜。大自然写下一句句金色的诗行,温暖的味道从这些诗行里渗透进村民的生活,美好的期望随着新楼的建立而越发灿烂。穿过田野,鸟儿起落,在稻穗上蹦蹦跳跳的昆虫,田头地间那些土生土长的动物,他们静静地偷看着我,举着一抹金黄惹来我的欢喜,我听到稻穗呼吸的声音,听见大地心跳的声音,遇见了掩埋已久的自己。折一束稻穗夹进书页,直接躺在稻田旁,执拗地想拥抱宽厚的大地,感受田野的质感和血温。田野的呼吸流溢心魂间,灵魂喜悦。

庄稼满地的旷野,寂静的村落在这样的镜头里呈现的是另一种生命,单纯清明的美,容纳着这世间的光和热。如果田野是一本书,一定写满了诗意;如果炊烟有呼吸,一定不会和候鸟一样迁徙。剪开光影,往自己的灵魂深处飞去,离喧嚣远一点,架一座通往大自然的桥梁,离自然近一点,漫游四方,留一颗深邃清澈的心独享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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