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佛罗里达

小的时候,楼下有条河

楼是八十年代初建的五层高的红砖楼,河是蜿蜒曲折大概十五米宽的小河沟。河对岸是生产队一片绿油油的草场,风吹过,那些夏天长到半米高的草就左伏右倒,露出草里的放羊娃和羊群来。

我家住五楼,建筑面积29平方米,进门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右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正对着是一间主卧室,旁边是客厅兼饭厅兼次卧室。主卧室摆一张爸爸自己做的大床,一个大立柜,一台缝纫机兼书桌,上面是爸爸用有机玻璃拼制的台灯。

次卧室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单人床,奶奶睡;左手边是两个沙发和一个茶几,沙发上常年盖着妈妈勾的白色小盖布,茶几上倒扣着水瓶和杯子。哥哥的床是晚上打开白天收起的弹簧床,但是他拥有一张真正的写字台。

??小时候,在姥姥家门前和小伙伴合影

次卧外面有个小小的阳台,冬天堆满煤或大白菜或腌酸菜的大缸,夏天则是西瓜或甜瓜。厕所里有时候有一只大鹅,那是爸爸坐火车从某地买回来,给我们改善生活的。我总是很担心上厕所的时候它们会啄我的屁股,还好,没有过。

厨房小到正着站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就得侧身进出。那是年,我上小学一年级,没有冰箱,没有微波炉,但是我家居然有了一台松下黑白小电视,大概相当于现在的MacPro那么大,奶黄色外壳,圆鼓鼓的屏幕。

我常年的娱乐活动就是坐在这个神奇盒子前的小板凳上,盯着仅有的几个台,那时候最喜欢阅读的书是电视报。每周日买来下一周的电视报,妈妈就带着我把下周想看的节目圈出来,感觉下周又有了希望。

有一天早上出门上学的时候,妈妈说,今天放学早点回来,有好东西。我以为有好吃的,放学之后跑得可快了,屁颠屁颠回到家,电视机前的小板凳已经摆好了。妈妈让我坐定,然后,我就记得那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

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中央电视台在播放日本动画片《天鹅湖》,这旋律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以至于许多年以后在国家歌剧院听这旋律时,莫名其妙就热泪盈眶。同伴问我在想什么?我说:往事。

钱总是不够用,但书总是很多

从我记事儿开始,爸爸妈妈时时刻刻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从来没有在不必要的东西上浪费一分一厘,因为真的没有多余的钱可浪费。妈妈是中学语文教师,工资三十六块五,爸爸是复原军人,工资七十一块八,结婚时妈妈的嫁妆是一个大立柜(对,就是那只)、一对沙发(对,就是那对)还有两个盆。

老爷给了一块梅花牌手表,这可是贵重的奢侈品啊,平时是舍不得戴的,逢年过节才能拿出来显摆显摆。我的裙子是妈妈做的,毛衣是妈妈织的,裙子叫太阳裙,毛衣也是有名堂的。

记得我有一件绿色毛衣,上面用橘黄色绣了三座山,一座比一座高。我问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妈妈说,小山是考上重点中学,中山是考上重点大学,大山是出国留学。说这话时是年冬天的某个夜晚,我七岁,朦朦胧胧,希望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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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哥哥在沙发边读书

在爸爸坐上绿皮火车去很远的地方“觅食”的时候,妈妈也在给我和哥哥寻找着另一种食粮。利用老师身份的便利,妈妈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图书馆搬来各种各样的书,从画报到小人书到儿童文学,从我记事儿起,我的缝纫机总是堆得满满的。

还记得一个傍晚,妈妈在厨房做晚饭,我拿着新借来的《月牙熊》,朗读得歪歪斜斜,错别字不断。“妈妈,小少(第三声)爷是什么爷啊?”“不是小少爷,是小少(第四声)爷。”“哦”。从此记住了这个多音字。

什么都读,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白蛇传》读了N遍,为许仙和白娘子的爱情悲剧还偷偷哭过,上小学三年级已经开始读简单版本的《简爱》和《雾都孤儿》,居然还看了《双城记》,不明白达内最后为什么要替别人死,明明就是他更帅,更爱马奈特小姐呢。

我还真是个早熟的孩子。

若要读书,必要记笔记

书可不是白读的,从妈妈开始教我读书的第一天,就有个小小的优美词句摘抄本伴随书的左右,上面好像还有革命语录。我用稚嫩的字体在上面摘抄:湛蓝的天空,油绿的草地,雪白的羊群。

颜色,从来都不是简单的颜色。光是楼下的草场,就有十几种色调:晴天时候油绿油绿,阴天时候是墨绿,还有葱绿、淡绿、深绿、橄榄绿等等,我认认真真抄在小本本上,时不时拿出来温习。

小学一年级第一次考试我就考了双百,妈妈拿出三舅从上海给买的小红皮书包和大白兔奶糖奖励我,这是我们家的惯例。如果你想要什么东西,必须自己去争取,从来没有白白得到的。所以我长大很久都是个乖孩子,默默努力,抬头仰望,等待奶糖。

大概是三年级的暑假,有了一次大奖励,妈妈决定带我和哥哥去海边旅行。那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旅行,目的地是青岛。临行前夜,我兴奋地睡不着,哼了一晚上《木鱼石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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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悉尼,屈臣氏湾

在绿皮火车上咣当了一天一夜,到了目的地,入住小小招待所,吹阵阵海风,第一海滨浴场比第六海滨浴场的沙子好,海鲜好好吃,蛤蜊要两毛钱一盘,居然还吃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蛋卷冰激淋。

土鳖的我,不知道蛋卷也能吃,用小勺子把冰激淋挖出来吃掉,然后把蛋卷扔了。转眼看见路人咔哧咔哧把蛋卷吃了,才知道那东西原来也是能吃的,可惜已经脏了捡不回来了。至今觉得很遗憾。

后来还游了人生第一次海泳,爬了泰山。泰山真长啊,坐火车路过的时候怎么也过不完,连绵不断的黑色大山在清晨中仿佛有一种来自远古的神秘和宿命感,而悬在山顶的那朝阳如咸蛋黄一样又圆又大,看到此情此景时,我和妈妈哥哥正坐在绿皮车的过道里。

那次山东之行后来变成了我笔记本里的十篇作文:山东游记。结尾不出所料是:在海边,我们渡过了愉快的一天,夕阳西下,我和妈妈哥哥高高兴兴唱着歌回到了招待所。

我的童年,是郑州佛罗里达

我把这记忆讲给妈妈,她说,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也不奇怪,毕竟在34岁那年生下我,之后就有太多太多事情要忙,我记忆中,她一直在忙,不记得这些细节也理所当然。可是,至少我觉得,我都记得。那种贫穷但是快乐的童年。

许多年以后,看了一部美国电影,《TheFloridaProject》,讲一个少女妈妈带着小女儿在迪斯尼乐园边的汽车旅馆静静生存的故事。实际上是个特别哀伤的故事,但是导演处理得既不哀也不伤,全篇色调艳丽,蓝天白云紫色的汽车旅馆,善良的人们,佛罗里达炎热的童年。

看着看着,我就被什么击中了。那四处野跑的小姑娘就成了我。

《TheFloridaProject》剧照

爸爸买的虾,妈妈炸成虾饼,嘱咐我吃完再去玩。我和哥哥偷偷拿着下楼,被妈妈抓包,我们仰头辩解,妈妈从五楼的阳台上冲我们乐。这情景,定格在我的记忆中了。

一群小孩子在草场上追逐一只叫做赖货的土狗,土狗不慌不忙在前面跑,后面十几个小孩子,还有两个穿开裆裤的,跌跌撞撞地追。这情景,也定格在我的记忆中了。

哥哥去琉璃河钓鱼,头上晒出个大毒包,骄傲地向我们展示成果。大罐头瓶里加外两条五厘米长的小雨,就这我也佩服得不得了,妈妈一边给哥哥贴膏药,一边说神经病。这情景,当然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

贫穷的,新鲜的,温馨的郑州佛罗里达记忆。

说这些给老爸老妈时,正带着他们在河边散步,妈妈说:真的有这些事情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没关系,我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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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终于放晴,陪老爸老妈在河边散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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