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那时的周道
?回放
两年前的年7月。
周道正在洗脸。现在是上午10点,父母去上班了,他刚起床,不着急。下午要去见客户,再谈谈思路,对方一直变来变去,他得弄清楚客户的意图,是不是只想着套取自己的方案?他出道几年,不算嫩毛。
周道今年25,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主要搞些文案策划之类的。薪酬不高,但时间相对弹性,他对这个工作没多大热情,主要是烦了。现在的广告不太需要创意,抄就很好,或者连抄也省了。尤其视频媒体一类的,找脸熟的流量,俊男靓女都行,反正得是流量。大声念出来就好,态度作真诚状,说也好唱也罢,装傻充愣无所谓,总之露个脸让人记住。念一遍不行,得强化,三遍五遍的,不管好感还是反感,能让你记住就行!对,要掌握规律,五秒十秒你能干啥?还是那句话,重要的事情念三遍,加深印象,噩梦都比记不住强。遵循这一原则,把有限的资金集中到流量上。
这工作需要经常应酬,吃饭喝酒啥的,总之虚情假意的陪人,不算加班还大量占用自己的时间,久了周道就有些不爽。但辩证的看,凡事皆有另一面,他白吃白喝算赚到的吧?赚个屁,他宁愿回家吃饭,觉得这份工作是在浪费生命。
周道现在是孤男,想找个寡女。无奈的是,以目前的条件,他只能跟父母住一起,虽然这没什么不好,甚至很好。但他是个男人,想结婚,这个问题需要面对。
“也许是时候考虑跳槽或者换一种活法?”周道想着"哪儿那么容易。"他沾了点儿水抹在脸上,用剃刀刮起来。这是一张年轻瘦削的脸,他自己觉得挺上镜的。
周道刮着没什么胡碴的下巴,注视着镜中的脸。他的动作慢下来,然后身体前倾,将头贴近镜子仔细看?嘶,总觉的哪里不对?
他凝神观察镜中的那双眼,是眼珠,黑眼珠里似有极细微的闪跃?镜子里的他正诡异的审视自己。
"他"开始慢慢地转头,摆脱了作为影子的镜像!偏头看着周道,在微笑!瞳孔里发散着细微的光,在抖动、闪烁!镜里镜外的动作不再一致!这是什么?鬼!
"啊?!"周道尖叫一声,抬腿就跑!他感觉晕旋,脚下好像起了变化。房间在振颤,空间在扭曲!有“马赛克”?对,就像电视屏幕里的马赛克一样四处密布,越发绵密!突然间充满他视觉所企及的一切!
“地震?不?!”不及细想,“幻觉?都是幻觉!”紧接着他摔了下去?从平地摔向深渊!至少他这么觉得,房屋没有塌陷?。
只过了三秒,周道醒了,或者彻底蒙了?。
他的脊背非常疼,是脚先着地,然后摔伤了后背,大概是从一米高的位置毫无征兆地跌倒。房屋没有垮塌,没有废墟砸在他身上,实际上这里没有废墟。
这是一片森林,苍茫翠绿,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以及一个茫然的?人。
两天了,周道踉踉跄跄地在密林里穿行,他沿着溪流往山下走。昨天就发现了这溪流,但有好些地方难以通行,得绕很远的路。他小心地打开手机,在确认没有哪怕是一丝信号之后,又再次关机。
他感到非常虚弱,也许前天他已经死了,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不该是幻觉,怎会有如此漫长而真实的幻觉?他所处的这片森林是那样原始,有些植被他从未见过也无从想像,却又如此的清晰呈现在眼前。这是怎么了?我己经死了吗?还是疯了?这是在梦境吧??爸妈回来没有?这是哪儿?全是疑问。周道反复的掐自己,以验证是否还活着?不愿被这真实的梦魇一直折磨,他猛地甩头,试图赶走萦绕在脑子里的无解的疑问。
到第四天时候,他已经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进凡是觉得能吃的植物或是抓到的虫子,饥饿的本能甚至大于求生的本能。幸好沿着溪流,水是不缺的,方向也不会错,往下,一直向下走。他终于到了山边,这条小溪的尽头。
一帘瀑布挂在眼前,它自这里汇入更宽的河流,远处是大片的农田,其间有星星点点的房舍?。
12这里是大宋
这个地方叫做珠溪镇,周道是后来才知道的。他回想起刚刚见到那些人的时候,他们衣着打扮很像是古人的样子,房子多是土墙茅屋。他们的话他很难听懂,说慢些,好像又似懂非懂?不,只要慢慢说,他能听个大概,口音太奇怪,他需要适应。而这些人看周道,那不止是奇怪可以形容的,他被围观了,好在暂时没人动手,这让他感到些许安慰,至少没人打算吃了他。
最开始的时候,当他出现在一户人家的门口,见着篱笆墙外正有一个顽童蹲在地上,认真地玩着泥巴,周道凑拢过去套近乎,想要点儿吃的。那顽童耍的起劲,闻声抬头,猛然见了他如同看到鬼?吓得一屁股坐地,发出刺耳的惊叫!叫声立时引了三四个汉子朝这儿奔来,其中两人手里还捏着扁担锄头。周道慌了,他靠在墙下,明显感到来自四周围的惊诧与敌意?。
好在他们没把他怎么着,对周道这身扮相似乎有所顾忌,周道在他们眼里不论怎么看,都不像个凡人?后来,有人簇拥着几个白了头发和胡子的老者来了。周道心想,那应该代表着某种权威。
连说带比划,人们大致判断周道应该是个异乡人,在大山里迷失方向并流落至此。这人打扮怪异,但举止得体,看他白净的面相还有细嫩的手掌,衣裳虽奇怪可料子绝不一般,猜测他应该是个身份贵重之人。只是他右臂上有干涸的血渍,他干了啥?遇上狼了,咬破点儿皮,不碍事,周道解释着。他说话吐字发声也怪,勉强能听懂一些,但不像是中原的金人。
经过乡老们慎重商议,暂且将周道安置在徐婆子家中。这户人家只有婆孙两个,有多余的房舍并且是瓦房独院,用以安置他这样的,来历不明又貌似尊贵的不速之客,甚为合适。
周道在徐婆子家里吃到了几天以来的第一餐热饭,青菜杂粮饭。主要由米、粟、萝卜和不知名的青菜叶子煮在一起,撒上几粒毛盐的干稠的粥,淡的几乎没味。可对周道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他的脑子里只有吃,到添第三碗饭的时候他才恢复了思维,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的饭。为了降低被撑死的风险,他强迫自己搁下碗,仅仅只吃了五碗饭。
徐婆子在烧饭时特意多加了米和粟的份量,老婆子从心底里有一层对尊贵之人的敬畏。老张家原本家境还不错,这徐婆子嫁到张家十年后守了寡,家道中落,人到中年又丧子,前些年儿媳妇也随着去了,只有她独自拉扯孙儿长大,日子过得甚是清苦。
周道没听过这些故事,吃过饭便回到厢房里睡觉。到第二天,就有昨日见过的乡老前来拜访,三个老头连说带猜,一个姓金两个姓徐,其中的一金一徐都身着长衫。
“应该是文士。”周道心说,“我姓周,周文王的周,叫周道。”
老叟们相互看了看,有点儿迷茫有些惊??周道看他们像是没听懂,便径直出了门,然后捏了个瓷碗进来。碗中有水,他以手指蘸水在八仙桌上写下"周道"二字,所幸这两个字的简繁都是如此,老叟恍然。
“这里是哪里?我想问问。”周道问,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他们说着什么,他听不懂,“足西,足西?"
周道似有所悟,又蘸水写下“此处何地,今夕何年。"
老朽们不再说话,却以问询的目光互望,再看向周道,颇有些玩味。
一位徐姓老者走到桌前,用袖子一把抹去刚才所写的水渍,一边念着一边在桌面写道“此处珠溪镇,今为淳祐十一年。"
是繁体,借助他写的字,周道能听懂,却仍是一头雾水。“珠溪镇又在哪儿?”
“珠溪镇属资阳县,资阳县归属资州。"或许看出周道依旧困惑,徐姓老者不耐,在桌面上重重地写下几个字,并大声念出来“这里是?大宋!"
声如洪钟!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
13来了个怪人
“来了个怪人。”回到祠堂后,几位乡老再次说起周道来。
“观其举止气度,应该是富家公子无疑,但穿着打扮实在是?怪异了些。"这老头有些不知如何形容,“他慢慢说话,也能听懂一些,他识得字又会写,但写出的字有些神似而形不同。怪!他说他姓周,周文王的周,哪个人敢这么说话?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说话的老者姓徐,名俞,教过多年私塾,正一点点逐条分析,一边感叹一边摇头。
“该不会是鞑子的细作吧?你看要不要报官?”另一人问道。
"不像。"徐俞还是摇头,"你想,哪个细作会穿得如此稀奇然后招摇过市?是怕人认不出来咋的?至于报官么,是一定的,有潘爷在,让他参详参详。不过潘爷这两天好像不在镇上吧?应该是去了县城,等他回来。"
"那他要是跑了咋办?"一个老头不放心,问道,"要不要把他?关起来?"
"唉?不用。先礼后兵。"徐喻不赞同,一摆手"找两个人看着。"
此后几日,周道除了吃和睡,也到镇子上转转,他走哪儿都有人跟着,一路引得众人围观。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干脆躺在院儿里的竹榻上发呆,独自面对这无解的疑问。
“怕是回不去了。”他痛苦的想着,“这就是所谓的穿越吧?回到了过去,或者什么平行空间?”
“是我穿越了?还是我周围的场景被切换了?”
“这不是恶作剧,不是摄影棚,这不可能。”然而不可能的事已然发生。他流下了泪,他开始想念家人,想念原来的生活,他完全晕了。
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想一些现实问题。他没钱,几乎一无所有,每日困在这里吃白饭,还能吃多久?他们显然在等什么人?等待着对他的裁决和处置,虽然没人向他提起这个,可他能感觉到。周道寄宿在徐家,徐婆子的家境他看得出来,这不是长法。一但吃上了饱饭,他的心思也活络起来,他认为首先要解决的是身份问题,然后才是其他问题。
据说现在是宋朝?南宋还有北宋,那是后人的叫法,大宋就是大宋,他还是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哪个宋?通过这几日的接触,他勉强有了一知半解。现在的都城是临安,他听说过,但不知道那是哪儿?他知道的是长安洛阳北京上海什么的。不过经打听,他判断这临安城很可能在东南沿海也许是江浙福建一带。而且他了解到这里?他所在的地方是在四川境内,听他们说起了资中还有成都,这是他的家乡?当异变发生的时候,他哪儿也没去,依旧在附近?
有些悲喜交加的感觉,虽然不能确定。悲的是这是古代,他举目无亲孤身一人,喜的是这不是异界或世上其他的地方,让他完全无从理解和融入当地的生活。
淳祐十一年是哪年?根据都城在江南这一特征他判断这是南宋,当那些人跟他说起官家的众多年号时,他听得一头雾水。然后他问起了岳飞,从众人杂七杂八的回应中他确认,这是南宋。并且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时间、地点、人物,在撑握了这些粗略不靠谱的信息后,周道开始努力编造起自己的身世来。穿越是不可能穿越的,那是找死的节奏,这里也没人像傻子。
他,周道,来自异乡,确切地说是异国。他确信没人去过或清楚那里的情况,在南边儿,很远,那个地方叫澳洲,对,澳州,他的家乡,是澳国的一个州。
他是华夏汉人的后裔,先祖在唐安史之乱后逃难去的。漂洋过海辗转了好些年,那个地方在大宋南边的大海中,比吕宋还靠南,是一个大岛。我们的先祖后来在那儿立国,都城叫喜尼。
“为何取这个名字?”当周道向其他人述说自己的来历时,一边说一边蘸水在桌上写下重要的词和字,有一个老者忽然问他。
“啊?”周道反应不及,“你说啥?"
"喜尼,我是说此名有些怪异。”那人解释道。
“我看你才怪异。”周道心中暗骂,“啊,是这么个意思?这个,我们那个都城啊,它的泥土很肥沃,大家都很高兴,所以就叫喜泥,久而久之便叫喜尼了。”
之后接着编,"我是周平郡王的第三子,叫周道。我们一行船队有十六艘船,准备在福建靠岸转往都城临安,觐见大宋的官家,顺带也做些生意。不想我乘坐的那条船因大雾与船队走散了,又在近海搁浅,好不容易乘坐小船才到了陆地。本来一船人有二十几个的,在路上走了有三个月,遇上了几拨盗匪,死得死跑的跑,都散了。最后,我就到了这儿?"
周道杜撰郡王之子的身份有自抬身价的意思,是为了自保。这是在古代,人生地不熟的,他怕因为身份轻贱或者无关紧要,被这些人给随意收拾了,所以干脆扯虎皮拉大旗!虽然圆谎会越来越困难,可是就这样吧,周道想。
几日后潘爷来访。
潘虎人称潘爷,四十出头,个子不高人却干练,长得结实。早年就随父在衙门里当差,这么些年过去,虽说还是入不了品级,可算得上是能吏干吏。十里八乡的人不管谁见着了,都得恭敬地叫一声潘爷。
潘爷皱着眉头连蒙带猜地听完了周道陈长的叙述,有些头大。“周公子,你说打算从福建转道去临安,不知这福建是什么?像是个地名儿吧?”潘爷额头上皱纹很深,他保持着笑容问道。
“福建?你不知道?"周道一愣"应该在大宋的东南方向,临海的地方吧?哦,呵呵,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周道关切地看着潘虎,潘虎没啥表情。
“福建确实没听过,不过东南的广州、泉州倒是大港。”
“泉州!对对,是泉州,你看我这记性。”周道醒悟,他马上想起是有泉州这么个通商的大港。
“周公子你们一同登岸的有多少人?这几个月来日日呆在一起,应该知道他们的姓名,他们都叫什么?你来说说。”
“嗯?连我在内一共?二十六人,名字嘛大体是知道的。”接着,周道硬着头皮背诵起大学那会儿班上男生的名字来,不够的和记不清的用老师凑数,或者干脆加上女生。
"嗯,慢点儿,你写下来,你识得字是吧?"
"啊?。"
潘爷不待周道答话,对旁人吩咐道"取纸笔来。"
"嗯"那人应道。
"我看?你写了有二十八个?"
"啊??"周道没数清楚,写多了。
潘爷皱着眉,端祥宣纸上横排书写的有些似是而非的简体字,"这是你们的字?"
"哦?是。嗯?这两个不是,这两个不是。"周道赶紧划掉两个女生。
“周公子,这一路由海边到此地,我猜只怕得有上千里吧,你们都经过了哪些州县?”
“这个?我不大说得上来,我们碰到第一个大的城池的时候,还没入城就有官兵前来巡查,结果他们看到我们带来的东西便起了歹意,把我们给抢了,还杀死了好些人,剩下的都逃了。此后我们见到城镇都想办法绕着走,后来倒霉又被土匪劫杀过。”周道说话的时候语速放慢,模仿着当地人的用词和语气。
"你是说有官兵看上了你们带来的东西,抢劫还杀人?"潘虎问。
"啊?是。"周道咬牙点头。
"是什么东西?"
"嗯?金银珠宝。"周道硬着头皮死撑。
潘虎也点头,没有纠缠周道的金银珠宝具体是什么有多少,他身体前倾笑着问“看来周公子是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就是说你们此后再也没有进入过城镇了?"
"嗯?是。"周道答得越发小心。
"离海边儿不远是吧?"
"嗯?"
"我是说你们官军被抢那次。"
"嗯?咳咳?"周道嗓子有些痒,咳嗽了两声。
"这就对了,那些不是真正的官兵,你不要误会。"
"嗯??"周道有些蒙。
潘爷看出他的不解,解释道"依潘某看,那些抢劫你们的乱兵应是邓茂的叛军,黑旗军,南边儿那一带正乱的厉害。你是不是看见那些乱兵打的旗号是黑色的?上面还绣着个邓字?”说着他蘸水在桌面写下一个繁体的“鄧”字。
周道仰头看房梁,微张着嘴像是仔细回想,说道“好像没注意,我们光顾着逃命,想着赶紧到泉州,兴许能和别的人汇合,其它的就顾不上了”。
潘爷面无表情地审视周道,没有说话。根本没有什么邓茂和黑旗军。
他接着问,“周公子,你们的船队不远千里来到大宋,所为何事?”
“主要是做贸易,就是打算做买卖,当然也想觐见官家。”周道在偷偷弱化他此前描述的觐见官家的使命,他觉得表现得过于正式那将引起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