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搞掉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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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发生在大饥荒年代的事

路阿婆是我家的邻居,她有一个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前些年死了老伴,老伴是赶大车的,给生产队送粪,拉煤、拉货。在五六十年代闹饥荒,人们经常挨饿,每次给生产队赶大车,出远门儿就能吃上一顿伙饭。管吃饱他吃呀吃呀,好像要吃下几天的饭。不再挨饿,可是回到家晚上就睡不着了。肚子翻江倒海,平时闲着的胃现在干不了这么多活儿,只好原路退回,又是吐又是泻。他一会儿跪着,一会儿又立起来,喊着哎呦呀哎呦,难受,就这样经常挨饿,又经常吃撑。最后一次吃伙饭,他瞪着眼睛吃,吃呀吃呀,他要吃掉这个使种粮食的人没有粮食吃的魔咒,他闭着眼睛吃。吃呀吃呀,吃下永不挨饿的饭。他停下了,往旁边一歪,倒了,他的生命也跟着停了。他被撑死了,唯一留下的是用很重的体力劳动换回的一小盆儿白面。有一天,路阿婆有事要回一趟娘家,她最不放心的是那一小盆儿,每天看一看,闻一闻,隔几天再晒一晒的白面。由于儿媳不会过日子,又不会节俭,闹了几次矛盾,便分开过了。他家有三间房子,路阿婆住东头,儿子一家住西头,中间是堂屋。那时候的老房子都没有单间儿的门锁,只挂个门帘。阿婆出门儿时很伤脑筋,她愣了一会儿,开始动手,把面刮平,细细的白面上,一双大眼睛的胖娃娃抱着一条大鲤鱼,脚下踩着莲花,鱼身上的鱼鳞和凸起的眼睛活灵活现的,在阿婆的一双巧手下出现在了盆中的面上,这幅画像一把锁子,让阿婆有了安全感,便出门儿了。

儿媳一家饭量大,经常吃了上顿无下顿,孩子又哭又闹,儿媳看着锅里煮的野菜,每天都是这一种味道,多么希望有一点面弄成一锅菜糊糊啊。一次次冲动,又一次次放弃,最后来到婆婆的那间屋,撩开门帘,找到了那一小盆儿面。让她吃了一惊。她观察了一会儿,心魔驱使着她抓破了这幅画,取走了两把白面,再刮平,想恢复原状,几次却没成功,干脆就豁出去了。第二天,婆婆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欣赏她自己的手艺。可是她看不见了,就大喊大叫,你为什么动我的东西?我都舍不得动,你这个不说理的人。过了很长时间,儿媳狠狠的说,你想让你的孙子孙女饿成小青花那样吗?

小青花家也和我们是近邻,她是最小的女儿,今年八岁了,不会站也不会走路,每天躺在炕上,干瘪憔悴,瞪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带她看了医生,说她没病,就是营养跟不上。一天晚上,爸爸把小青花拽醒,看,爸给你弄啥好吃的了,他一块儿一块儿的喂着小青花。她的嘴上又黑又油,但是她有精神了。原来爸爸白天捉蝗虫、屎壳郎、挖蛴螬。晚上提着灯笼捉蟋蟀、土鳖虫,把它们的头捏扁,又捡了一堆干草。拿出泊头火柴,呲呲划着了火柴棍,点着那堆草,把虫子倒进火里,用棍子不停的翻搅,不一会儿把虫子烧得先膨胀大了,又呲呲的吐油,等到烧的焦黄酥脆时,用棍子拨出来再捡回家。经过两个月的补充营养,小青花慢慢地站起来了,又过了一个月了,小青花能扶着墙慢慢走了。这可把小青花高兴坏了。她慢慢走出院子,来到门外,有人从门前过,小青花高兴得喊:“奶奶,我回站立了,婶婶,我会走路了。”“哦,好闺女,你八岁了,能占了也能走路了,真棒。”随着发家致富的好政策,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家家住上了高楼,楼内每间屋子都有高级的门锁。高科技让农民年年大丰收,大马路旁堆着山也似的玉米垛、小麦堆,这好日子天天是过年。唯一让路阿婆琢磨不透的是孙子又高、又胖、又帅,在阿婆心里,这是一种福相,大富大贵的象征。可是孙子喊着要甩掉一身肥肉,又是蹦又是跳,又是晃又是摇。更可气的是,标准体型的孙女发誓,第一步要瘦成林黛玉第二步要饿成一尺细腰的白骨精。为了两个孩子,家里买了很多高级点心,桂花糕、榴莲酥、荷花酥、皇家高档糕点,还有很多水果。两个孩子像中了魔咒一样,谁都不肯吃,把这些奢侈品当成了一幅画,天天看着。路阿婆急了,小祖宗,好日子把你们烧糊涂啦,不要这样虐待自己了,再不吃,我就要请大仙降妖除怪,把你们的灵魂救赎回来。

有一年汶川地震,路阿婆拿出了她的积蓄去捐助,儿媳妇马上制止。“妈,你岁数大了,钱留着吧。我们多捐点就行啦”路阿婆高兴的说:“你们让我吃得好,穿得暖,住得宽敞明亮,这钱给了更需要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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