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橙子电台沉重的翅膀

父子之间,

相互磨砺了一辈子,

终于在时光面前柔软了。

张员外

主播

橙子老师

刚读完冯峰的散文集《残楼海棠和老王》,心里宁静得如同沉沉的夜里,鹅毛般大雪轻轻覆盖沉默的大地。

关上灯。指尖还在燃烧的烟草,忽明忽暗。

遥远的地方,不时还会若有若无的传来一两声爆竹声。

每逢过节,我总会盘算着要见几个人做几件事,而事实上我常常熬夜上网看书看电影,然后昏睡百年,颓废得如同一个不理朝政的昏君。除了虚长的年岁,甚至连身上的肉都没有见长一分。

跟往年不同,今年春节我得腾出时间整理新书。应该说书稿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是总有一种不甚圆满的感觉萦绕心头。

大年初三,陪着父亲吃了一顿晚饭。父亲拿出了我送他的陈年花雕,然后叮嘱我无论如何也要喝上一杯。

母亲在旁边嗔怒着说:“你自己馋酒,让儿子喝什么啊,人家还要开车呢!”

父亲没说话,不过我看出他有点扫兴的表情。

我对母亲说:“我少喝点,陪老爹就喝一杯,待会我再多喝喝茶,晚点走就是了”。

父亲听着很开心,忙不迭的打开木塞,给我倒了一碗琥珀色泽的陈年老酒。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喜怒哀乐又会毫不隐瞒的写在脸上。

父亲很老了,我们之间相差四十多岁。在一起,如果不喝酒的话,几乎没有更多的话语了。

也许是年龄,也许是其他,总觉得我们父子之间隔得很远。如果只是几道山的话,不至于我四十多岁了,还未曾跨越过。

陈年的酒精在体内慢慢蒸腾发酵,脸颊在寒冬的室内渐渐绯红,如同父亲的兴奋劲头,不可遏制的由内而外。前来串门的外甥和姐夫,尽管已经吃过晚饭了,但仍被父亲喊住坐下来喝一杯。由于身体的原因,父亲的酒量已大减,每天只是浅酌一点。尽管医生建议不要喝了,但是他这个习惯还是顽固的保留了下来。对他而言,人世的快乐本就不会太多。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杯小酒,特别是冬夜,这是他想要的画面。

我是一个孝子,又是一个不肖子。在过往的二十年里,我常常忘了回家。

父亲年轻时是一个理发师,家乡话里就是一个专门剃头的。他出生的年代正是抗日战争的起始之年,可以说生于乱世,长于乱世。他一辈子有过很多的梦想。我只是如一个旁观者般听说过一些,就如旧时戏院里卖香烟瓜子的小贩,小曲也能哼上几句,只是从来唱不全。

我有四个姐姐,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也是最小的孩子。

父亲的要强是村里出了名的。

关于我自己的身世,懂事的时候,邻居就告诉我了。我是这个家庭的闯入者。连生了四个女儿之后,是他坚决要领养我的。

计划经济的年代,生产队里实行工分制。妇女和男人干同样的活,但是工分却是要打折的,而那时大姐身体不好,三姐、小姐姐都在读书,我尚幼小,一年到头还倒欠生产队里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父亲仗着剃头手艺,走村串户,勉强支撑全家的生计。有时生意好的时候,还会带回一点荤腥,所以在父亲出去剃头的日子里,我们总是盼望着他的回来。

和所有人一样,他有过发财梦。

那时的剃头显然只能糊口。80年代初,新兴的理发店开始出现。他的生意日渐式微,到最后他的理发工具都成了我幼时的玩具。

他是我们生产队里最早的养殖专业户。他上过高小,识得几个字,做过生产队的会计。他开始自学养鸡技术,大冬天的夜里还在鸡舍里看养殖的专业书。鸡舍里用煤球炉子取暖,慢慢弥散的瓦斯,让他在毫无知觉中,一头栽倒在鸡舍里。要不是上夜班回来的三姐发现,硬是把他拖出室外,估计一场悲剧难免要上演。养鸡最怕的是鸡瘟。鸡死的时候,不是一只一只,而是一批一批,这也是全家最难过的时刻。我见过父亲的束手无策,最终对于鸡瘟的恐惧和无助,让父亲放弃了养鸡行当。

他养过蝎子,据说这是名贵的中药引子。那时蝎子的食物是马鳖,于是我们就在家家户户土灶的草木灰里疯狂的寻找土鳖。而到头来,发现这只是一个骗局。

再后来,家里开始养蚕。有一年桑叶不够吃,我和姐姐到处去采摘野桑叶。由于桑叶的液汁过敏,全身发痒。

到最后所有的副业都消停了,只剩下最传统也是最保险的养猪业了。光靠粮食,养猪铁定要亏本。我得去附近邮电学校收集学员们倒下的泔水。那时需要泔水的不只是我一个,于是我帮着食堂的后勤人员扫地擦桌子,对着每一个倒给我泔水的学员陪尽笑脸。后来,村里建起了一个果品批发市场,每天都有大量的烂掉的桔子苹果,而我也上中学没时间弄泔水了,只剩下老父亲每天在院子里整理那些堆得如同小山的烂桔子烂苹果。

整个小学六年,父亲从没有过问过我的学习。要上初中那年,父亲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竟然要自费让我上城里的学校。他倚仗的关系就是在镇上做教育辅导员的大伯。那时的借读费要六百元,相当于一个教师大半年的工资。对于种几亩地养几头猪的家里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仗着熟人,所以一直拖欠着,而老师又不时催着要交。由于小时家里贫穷,我在和城里同学相处的时候,不免有着很多的自卑,于是和父亲的第一次冲突就此而来。我想回乡里的农中,尽管师资不好,但至少还有着我那些曾经六年的小学同窗。

某日清晨,我磨蹭着不去上学。我对父亲说:“我不想再去那个学校了,再说我们也出不起借读费”。

父亲勃然大怒,骂我忘恩负义。那时,我其实只是一个小孩,我不知道什么是忘恩负义。

我没有也不敢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初二那年,班上有几个同学报名参加了美术培训班。那时我对数学极不感兴趣,而考美术专业学校不需要考数学,同时我又喜欢画画,于是回去和父亲商量。商谈内容的关键就是钱。父亲只冷冷的回我一句,没钱。

我没有再说一句话。

年是一个相当混乱的年代。那年夏天发生了很多事,我家也发生了一桩影响我们父子感情几十年的大事。

村里很多人家开始建楼房。父亲开始筹划盖楼。可我觉得盖楼与否,关乎他的面子,和我无关。

旧房子一拆,家里所有的东西乱成一团。上海的姑妈送我一块上海牌手表不见了踪影。手表在那个年代是奢侈品。姑妈从小就疼爱我,这是我最珍贵的礼物,也几乎就是我所有的财富。手表不见了,我的难过已经难以言表,以致于梦里常会梦到手表在家里某处突然冒出。

得知我的手表不见了,父亲开始不停的责问我。整个夏天,一到吃饭时间,父亲准会追问我手表的下落。当我无言以对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数落我,是不是放早餐店里换包子吃了,怪不得经常上学不吃早饭啊。

每逢这个时候,我都会噙着眼泪,放下筷子,尽管还有一半的饭菜还在碗里。

那时我已开始读席慕蓉的诗歌了,已经会背诵类似“我是戏子,在别人的故事流着自己的眼泪”这样的文字。于是在课间,在独处的时候,我常常暗自神伤,而所有的一切,我都归结为我是领养的原因。

考取高中的前夜,父亲破天荒的和我谈未来三年要怎样过。可这是一个略带叛逆的年岁。因为是寄宿的,马上可以逃离这一个家,这是我最大的快乐。我只想着离开。

寄宿生活是异常艰辛的。大冬天里,我的被子总是睡不暖。我带的是家里的老被子,是母亲结婚时的陪嫁品。算算都有着三十几年的历史了,加上从前家里的房子破旧,长年风侵水蚀,这棉絮都已是不再发酵的面团,冰冷僵硬。家里刚盖好房子,全是债,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冬衣,于是整个冬天都是在一种冰冷状态中度过。满手的冻疮,写字的时候忽然创口裂开,红红的鲜血从指缝流下,抹得试卷上红红一片,触目惊心。

这样的经历,我也从不和家人说起。

高三那年,父亲忽然到学校来找我,大抵是母亲生日,而我紧张迎考没能回去。他给我送了点菜,还有一瓶不知什么保健药,说是补脑的。我没有什么感动,只是和父亲说,下不为例,省得到时我考不取,让你数落说让我白吃了。我不想落下什么话柄。那个手表的事情让我仍耿耿于怀。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父亲买了两瓶啤酒,特意炒了几个菜,父子俩默然的喝了第一次酒。

吉人自有天相。由于土地征用,我的户口转为城镇户口,于是在开学之前的一个多月里,我还成了城里的待业青年。而那时有一政策,如果主动放弃工作安排的话,还有九千元的补助款。生产队里的同龄人都去城里上班了,我揣着九千元去上大学了。父亲陪着我一起去的,那时家里还有债,母亲病倒了,这笔钱让我的大学生活过得不至于很狼狈。至今还是感谢命运的眷顾。

土地征用之后,父亲都五十好几了,他还是去工厂里上班。他能做几个菜,也做过多年的生产队的会计,所以在老厂长手下做了食堂的会计。但是他狷介的性格很难和一般人相容,在和新来的女厂长顶撞冲突之后,便被发落去扫厕所。春节里,厂子里空无一人,父亲被安排看厂。我去陪他,看着他一丝不苟打扫厕所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很难过的感觉。本来扫厕所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因前面说的原因,他的落魄忽然让我有点感伤。

父亲厂里送货的车子正好要经过我读书的城市,父亲便跟着过来了。他给我带了一大搪瓷缸的红烧香芋鸡肉,由于怕天暖坏掉,煮的干干的没有一点汁水。那时母亲的关节炎非常厉害,吃了一种叫做秋水仙的药物之后,反应特别强烈,上吐下泻,整个人彻底散了架,基本上卧床不起了。那时电视里不停的做着“三株口服液”的广告,仿佛这就是包治百病的仙丹妙药。老家的小县城里还买不到这个保健品。父亲跟我说,他不认得路,他想去我读书的城里买三株口服液。我便陪着他到了市里最大的商场,我们直奔专柜。当时一瓶口服液要一百四十多元。在柜台前犹豫了很长时间,父亲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还是没有买。我也没有劝他。回车站的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各自的心头都压着一块石头。

读大学的那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无忧的光阴。不过我不曾留恋,只希望早早的参加工作。因为我不想成为家庭的负担。对于已经开始开始衰老的双亲,我总有一种自己是累赘的负疚感。

毕业那年,父亲六十多岁了,而我有机会留校。我尝试着问父亲,“你觉得我们学校的那个地方怎样,如果留在那边是不是不错啊”。父亲嗡声说道,“你觉得哪儿好就呆在哪儿”。谈话没有继续,然后我选择回去,尽管回去我只能去最差的乡村中学。因为大伯也退休好几年了,没有钱也没有关系。不过没有怨言,其实我内心一直有种深深的负债感,我必须为自己的命运偿债。

工作之后和父亲的关系,依旧是一座大山。

第一次领工资的时候,因为是双月的,所以给了父母一笔钱。而后每月的工资便能只够生活,期间还有长达数年的工资拖欠。尽管很是节俭,可是父亲不会相信,“先生的工资怎么会拖欠呢?”对于他的疑问,我总是无言以对。他固执的认为要么我挥霍了,要么就是我用到其他地方去了。

后来教师不做了,通过自己的努力也回到城里工作。不过为了一些琐事,我们的摩擦还是不断。年父亲因脊椎骨质增生医院。那个时候我的工作非常繁忙,不好随便请假。父亲认为他有儿子,除了母亲,他拒绝了他的女儿女婿们的陪护请求。那段时间,我总是辛苦的奔波在启东和上海两地之间。除了出钱拿药询问医生病情进展,我坐在父亲的病床前,傻傻的,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原来的老房子修缮了几次,但是居住环境很糟糕。我决定买房了。

事先没有和父亲商量,属于事后告知的。父亲问了房价之后,说现在房价这么贵啊。他叫母亲拿了五千元给我。母亲对我说,你父亲工厂破产改制之后,一次性买断,没有了退休收入,他原本很想多给你一点的。

装修好之后,我请了一个原先的同事——常帮人看看风水的“大师”,帮我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就正式搬过去了。在搬最后一车东西的时候,父亲正在院子里水池边洗菜。

我立住了,对年迈的父亲说:“爹,我搬过去了”。

父亲的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说:“工作忙,来不及做饭的时候,到这边来吃”。

我们父子之间的对话总是这么简洁。

某日深夜接到堂姐的电话,父亲和大伯弟兄俩为了琐事吵起来了。他们弟兄俩平素相敬如宾,但是反目的时候就成了陌路人。起因是我家后院的丝瓜藤爬到了大伯种的银杏树上。大伯扯掉了父亲种的丝瓜藤蔓,父亲便用菜刀砍大伯种的银杏树。当堂姐电话打来的时候,两位老人还在院子里唠唠叨叨相互埋怨着,不时还要说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恩怨。我和堂兄火速回到宅上,各管各自家的老人,一场风波才偃旗息鼓。堂兄和我笑言,人一老,便又是老小孩了。事实上,过了几天,老兄弟俩又会在一张桌子上玩长牌了。

这些年,随着工作经历的增长,我也走上了领导岗位。父亲大抵很是自豪,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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