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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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邓白玉老师《母亲的智慧》一文3月12日发表后,赢得很多读者点赞,尤其是九泥乡亲的共鸣!邓老师欣慰之余,为把母亲的责任担当、精明能干、为人处世等一一呈现出来,清明期间,邓老师饱含跪乳深情,又续写了《怀念母亲》,以还原一个完整的母亲!勤劳、善良、坚韧、能干,是白玉母亲的形象,也是九泥母亲的群像!邓老师谨遵母亲教诲,读书勤奋,做事踏实,做人善良,慷慨厚道!年,九泥英才奖学金设立,邓白玉带领亲人积极捐款,其感恩乡亲、回报家乡的赤子之情,令人敬佩!今刊此文,一是愿九泥儿女们不忘九泥乃至天下母亲的深恩,二是文中多记九泥乡土风情,籍此可慰游子思乡情。

邓白玉:年5月出生于祁阳市肖家镇九泥村十组。-年在九泥小学任教,并担任九泥村团支部书记。-年在衡阳师院读书。毕业后在核工业集团〈湖南一厂)子弟中学(现为衡阳市26中学)任教。在校工作期间,多次被评为衡阳市优秀教师。年被评为中学高级教师。年退休。

怀念母亲

母亲很勤劳。我们在外求学,农活全靠父母亲干,集体时靠父母出工挣“工分”,承包到户后还靠父母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年,父亲英年早逝,家里“天”塌了、“山”崩了,千斤重担全部压在了母亲瘦弱的肩上,家里一日三餐、禽畜喂养、洗衣浆衫,家外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重活、累活、脏活、粗活、细活,里里外外全仗母亲一人操持。我们九泥村在祁阳县南部,村子位于丘陵与五岭余脉之间,地多红壤,偏酸性,晴天硬、雨天粘,翻耕不易。家里旱地又多,母亲愣是精耕细作,光是红薯一年就收了二、三十担。记忆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没见母亲闲过一天,披星戴月更是常态!

母亲爱干净。我们家住着几间清朝老屋,解放前原是“土豪”“三进搭游庭”上百间房子中的几间,因根正苗红,解放后土改分给我们家住。房屋悬山式建筑风格,粉墙黛瓦,冬?夏凉,但保洁很难。如窗的保洁,老屋窗户宽大,窗花或花鸟、或瑞兽,满工满雕,内外圆润饱满,但除尘不易;母亲就用自制的棕帚给这些“花鸟”掸灰、给“瑞兽”洗尘,也许是常常被“盘”的缘故,我们家窗户上的“花鸟鱼兽”格外灵动,后来一见到“明窗净几”这个词,我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我家的窗户,似乎“明窗净几”就该是这个样子。还有地的清扫,老屋室内青砖漫地,砖与砖之间的连接犹如阡陌,打扫也难;母亲就先用高粱扫帚清扫砖面,再用扫帚尖将“阡陌”里的垃圾剔扫出来,一扫一剔,循环反复,动作轻盈,韵味十足。为了干净和凉快,夏天时候母亲常常会从花园井或大井挑来清甜甘冽的井水洗地,就连放在巷子里的青条石櫈也常享“沐浴”之欢。小的时候,生产队晚上照例要为出工队员记当日工分,作为生产队领导,队长照例也要小结当日出工情况并安排次日工作,因为我们家干净整洁,队上这样的“晚会”在我们家也就开出了常态化。

母亲很能干,她粗活干得细致,细事做得精巧。我们乡下的木床多用草席,草席与床板之间常垫稻草,母亲精选干净粗长的稻草,充分暴晒之后,在晒谷场上,将耙田用的铁耙倒置,耙齿朝上,将稻草一把一把地耙梳,梳掉稻叶和矮杆,留下粗长的精杆,然后用棒槌反复槌打除去禾针和一些固执的田泥,修剪齐整后铺放在床板上,再在上面铺放草席,人躺在上面,和着稻草的暖香和太阳的花香、仿佛置身大自然,让人甜甜地进入梦乡,实在巴适得很!母亲的女红更是胜人一筹,母亲剪鞋样的功夫出神入化,四邻八舍的妇女常常请她帮忙,她从不用手量,只需看一眼来人的脚,她就能用剪刀行云流水般地剪出鞋样来;她纳的鞋底,针脚大小一致、疏密一致、松紧一致,整齐如现代工业流水线上的产品,但流水线上的产品却不耐用,更没有情怀。母亲做事讲究,蒸酒、熬糖、做豆腐,农村妇女几乎都会的活,她做起来格外精致,熬糖用的红薯个个精挑细选、洗尽后去皮,稍有皮烂虫咬即弃之不用,熬出来的糖浆澄亮澄亮,带着琥珀光泽,又无一丝杂质。母亲蒸酒只用土酒曲,不用工业酵母,虽然出酒少,但醉后醒得快,不头痛、不口渴;发小的媳妇菊英,她娘家母亲就擅蒸酒,但她蒸酒竟是我母亲教会,我不信,她便说是我母亲告诉她,扎个草把点燃,打开渥堆的酒糟,用火把扫一圈,如果酒糟堆点得燃,就可以蒸馏了,不然就容易烤“老”或烤“嫩”,“老”了酒少,“嫩”了就有糊锅味。

母亲没读过书,竟然还识医术。我们村后有座檀树山,山上多有村人挖的地窖,有些地窖因为透水或坍塌而弃用,窖口常被荒草野蛮遮蔽。弟弟幼时顽劣,不小心坠入一废窖中,头破血流。或许是吉星照命,当日傍晚时分,陈家屋里十二还是十三队一专为队上捡粪积肥的人路过,幸而得救。回到家中,母亲为防弟弟五脏内伤,不知从哪里寻来几只“土鳖”虫,烘干碾末,给弟弟和酒服下,次日活蹦乱跳,无事一般;又有一次,那时弟弟尚未开蒙,傍晚嬉归,腹胀如鼓,敲之有声,待母亲出工回来,见状即呼“怕是急性肾炎”,当即叫保林等人帮忙扎架抬人,打着马灯,连夜翻山越岭,赶往医院,一检查还真是急性肾炎,医生都夸母亲说,幸好连夜赶来,这病发展快,若延误了治疗,后果难料。

那年“双抢”时节,母亲挑担稻谷归来,在邓家祠堂边歇脚,弟弟迎着母亲,试着帮忙挑担,母亲叹道“崽啊,你若挑得起这副担子,娘就好日子来啰!”娘啊娘,现如今,我们都挑得起了,您却走了!永远地走了!村口那棵三百多年的老树还在,家里那几间二百多年的老屋也还在,而母亲您,却永远地不在了!

“梨花风起正清明”,今年疫情又羁旅。黄牛坡下、上屋院子那树洁白如雪的梨花应该开了!那是我献给母亲的花!老满门前小溪边的柳树也在新芽吐绿吧,那是我心中的霸桥柳!

三进搭游庭:已被住建部评为中国传统民居;“三进搭游庭”系古建筑整体结构样式。

大井:两口老井,水清冽甘甜。

草席:南方的一种专做席子的草,圆茎、细长、中空、有节,喜水,常长在水田。

剪鞋样:手工布鞋,俗称千层底,制作的第一步就剪好鞋样,然后才能依样剪出一层层的布样,用于层层粘贴。

土酒曲:俗称“饼药”,用多种草药制成,依稀记得其中有蓼草一味。现在懂此方、用此方者稀。

媳妇菊英:邻居、发小爱国妻。

烤“老”或烤“嫩:指蒸馏时间的把握,不到时辰,酒糟没有充分制发出酒分子,则称“嫩”,过之则称“老”。老家乡下称蒸馏酒为“烤酒”。

地窖:地窖圆口,呈葫芦状,深约3、4米,地窖口装斜面支架上铺杉木树皮遮盖,多用来窖藏红薯等越冬食物。

“土鳖”虫:俗称,学名未知,一种爬行小虫子,活血化瘀。常居在灶前放柴火的角落里。

保林:父亲的表侄。

双抢:抢收早稻、抢插晚稻。

老满:小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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