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第一天入学，两人一见如故，相处甚欢。李小睿开始广览课外书籍，文史哲政、四书五经、古今名篇，如潇洒公子初入智慧神殿，好奇与惊喜交加，勤奋与灵感并生。每有所得喜悦交流，二人都有所新悟。张大爷虽有心路领先之优势，亦被其勤奋善学所折服。加之李小睿数理化天赋卓绝，得意处与张大爷互通有无，彼此讶然相喜：思维火花的碰撞实为学习之最大乐趣。

古人言：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如斯好友，殊为难得。

古人言：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果然良朋亦是良师。

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古人强调择友实为远见。

这俩孩子，各有天赋机缘，暗合友直友谅友多闻之益，相处极乐。只是世间许多风云变幻不曾经历，纸上得来终觉浅。一路下去，等待着他们的还不知有多少坎坷崎岖，喜怒哀乐。

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这另一半往往更难。行百里者半九十，正是因此。

看官多为家长或学生，睹此可思慎始慎终。

开学月余，两人已然沉浸在学习生活的乐趣里。秋意渐浓，校园里开始有随处飘舞的黄叶，在秋高气爽中，灿烂明媚地飞舞。这秋的味道，说是萧瑟，却是丰收；说是飘零，却是归途；说是伤感，却是洒脱。

这天傍晚放学，天边只有薄薄的几片云，在夕阳的透照下晶莹剔透，仿佛天空中悬浮的水晶，高远、宁静、安详。两人出了教室一路聊着汪曾祺《人间草木》里面说山丹丹一年能够多开一朵花，从而记住自己的年龄。这山丹丹有趣有味，不仅生命力强还越老越好看。它是如何做到的？人终归有一天会老，那么老去的时候生命之花会不会更多更好看？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还可以绽放哪些花朵？二人越说越深，正是见微知著，一花一乾坤。

突然间，空气中飘来一串沁人心脾的钢琴音符，音符入心的刹那，两人对话戛然而止。这琴声初时只几个音符润人心田，继而明快轻盈，自由飞舞，后又缠绵渐缓，似在柔声倾诉。伴着天边的浮云，沐着夕阳的金光，穿过轻盈飘舞的黄叶，乐音如轻盈的仙子在天地间回旋，深情款款，恬静温柔，轻灵飘逸，摇曳多姿，闻之陶醉。

两人怔住了，凝立不动。

这是学校琴房里飘出的声音。一曲刚完，却并不结束，稍作停顿，琴音复起，又是那沁人心脾的音符。

直到此，两人方才醒过神来。李小睿兴奋佩服地赞叹：“流畅如斯！纯熟如斯！这太难了~！”李小睿自幼练习钢琴，要把一首曲子练到极致纯熟，殊非易事。若说熟练倒也容易，只是连贯流畅节奏韵律丝毫不差，又毫无僵硬之感，实在耗费心血。听闻此曲，被其流畅和谐所折服，忆及往昔学琴体悟，不禁慨叹。

张大爷微微叹气：“如此缠绵的倾诉，可惜无人应答。柔性似水情绪满怀，只盼知音相应。”

李小睿随口道：“那是自然，现在弹的是纯钢琴曲，没有配乐。”

张大爷似有所悟：“原来如此。”

“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张大爷接着问：“此曲何名？”

“《康妮的蝴蝶》，是美国最柔情的背景音乐《爱之美》系列中的一首，原曲有管弦乐伴奏。”

“真的是蝴蝶，方能如此灵动飘逸，轻盈若仙子。”

流畅灵动飘逸飞舞的乐音此刻又在跳跃，清澈明净，自在悠扬。

“说不定这是一位老师，也可能是个学生，但无论如何，心灵澄澈明静，却是无疑。”李小睿近来颇有进境，对心灵澄澈的认识大胜从前。

“嗯。”张大爷的心中遐想出一个飘逸绝尘的仙女来，在空中舞蹈：“能有此曲，必有仙女。”

过了一会儿，琴声渐渐止息，如一只婀娜的蝴蝶渐飞渐远。

琴房是位于学校中心的一座四合院里，是其中的一间。四合院恰好处于主路的中间位置，将主干道一分为二，从四合院往下去是校园的大门口，往上去则可直达操场。这是学校里唯一一座古老的文化型建筑，端庄厚重，平静从容，既有历史底蕴，又有艺术气息。琴声环绕之时，那仙女仿佛就在四合院的上空飘舞回翔。两人此时距离琴房不过三十米，都呆呆望着琴房出来向上必经的四合院东门。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莫非是经过四合院西门出校？

俩小伙此时按照回家路线，再走下去也恰好是绕过四合院去校门，应当正好“偶遇”弹奏者。心照不宣处，俩人抬腿欲行。

却见东门，一女生翩然而出，轻盈安恬，面含浅笑，显是弹琴后心田饱满的愉悦。止步抬头，远望天边透明的浮云，闪亮的双眸透出一股温柔，直飞天际。上身一件白色衬衫，与刚好及肩的瀑发黑白分明。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素净恬然。

有女如云，出其东门。

俩小伙却是呆了。

什么是美？这般灵魂纯净与澄澈便是。

什么是美？这般人与天地相和谐便是。

什么是美？这般令人脱俗与忘我便是。

美，令人陶醉，忘尘忘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即因此忘尘。

稍稍看了下天边的云，却忽然发现俩小子怔怔朝自己看来，不由赧然浅笑，信步而去。步履轻盈从容，满载青春的活泼与心灵的安详。

直待人已远去，小伙们才缓过神来，彼此哑然失笑。

“得亏放学后咱俩出来得晚。”李小睿叹了一句。

张大爷想起最近看过的一句话：“优雅不是引人注目，而是令人难以忘怀。”

侧过脸却问：“睿爷，你弹钢琴几年了？”这李小睿自从和张大爷同桌，最近在课外读书方面进步神速，加上成绩优异，同学们闻其高论，最近送他一个“睿爷”的绰号。

“呃，六年了。今年是第七年。怎么了？”

“羡慕你们弹钢琴的啊~！”张大爷喟然长叹，却是发自肺腑的真诚。

“大爷不会弹钢琴？”

“不会。”

“一直以为你会。”

“高估我了。连这个曲子名都不知道，哪里会？”

“这个曲子一般只弹古典钢琴曲的不知道，我也是后来喜欢流行钢琴曲才知道。你听出其中情意缠绵柔声倾诉，叹无知音。以为你只是没听过原曲，不知道有伴奏。这下可好，本睿爷又多了一项可以和大爷嘚瑟咯~！”

“哈哈~没办法，谁让我土人一个呢！恭喜睿爷~~~~”不待笑完，大爷问道：“古典钢琴曲和流行钢琴曲的差别是什么？”

“古典钢琴曲就是之前的大师们创作出来的经典，通常无法改动，照弹就是。流行钢琴曲则是今人创作的，多了一些创新变化的元素，风格多变，水平不易和大师比肩。所用钢琴不同，和声方式也不大一样。”

仿佛是想起来一个不大愉快的事情，李小睿眉头一皱，接着说，“只不过有点可惜，这两种风格流派各有所爱者，崇慕古典者以正统自居，觉得流行钢琴曲胡来；推崇流行钢琴曲的则觉得创新创作是永恒的主题，死守经典并非完全的继承。想想真是没劲。我无所谓，哪个好听听哪个。”

这钢琴里面也有门派之争。此前李小睿有所见闻，却也不以为意。近日来思考颇多，渐生世事洞明之感。心地澄澈之人，极易举一反三。

关于门派之争，张大爷读《笑傲江湖》时便有体会。非得在流派上争个高低上下，是古今来许多天赋卓绝之人的生命苦难。任何风格流派，不过形式而已，再强大的表现形式，也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只是人们专注于表现技法的高低较量时，尽以繁复多变、复杂巧妙为能事，倒忽略了技法本身对目的的效力。音乐忽视了表情达意，武功忽视了克敌制胜，技术忽视了效率功用。殊不知，世间最高明的技法通常都是以目的为出发点，极尽简洁高妙，执一得三。

专注于目的才会有最恰当精妙的技法。琴棋书画、车铣刨磨，一切艺术、技术莫不如是。发明创造本在点滴生活间。

活着，不为争名，做好自己。

这些思考张大爷初中时候就和老爸讨论过，此时李小睿提起，忆及往昔，思考更为深切。

李小睿真个心底澄澈，一句“哪个好听听哪个”着实抓住了音乐艺术的本质。所谓好听，就是自己的心意情感与音乐共鸣。哪管什么流派？各个流派都有优劣作品，各个流派自有其美感风格。有一些无法共鸣，并非完全是流派原因，不过自身没有共鸣罢了。

“对了，你会什么乐器？”李小睿不想思考门派的无聊，倒是对张大爷会何乐器充满好奇。

“陶笛。算不算乐器？”

李小睿有点懵，很少有人学这个。陶笛和埙在根本原理上雷同，小巧便携。他仿佛看见古代黄土高原上耕种的人们，在劳动的间隙里，坐在土坡上，摸出口袋里的埙，悠扬的乐音便飘荡在天地间，久久回响。响出农人的期盼，响出心境的安然，响出丰收的喜悦，响出情意的缠绵。

张大爷摸出了一支陶笛，递过来：“便于携带，与埙同源，就是它了。”

李小睿咧嘴：“大爷，您威武！”

李小睿之前不曾深想过钢琴之外的乐器，此刻拿在手里一个小小的陶笛，蓦然觉得乐器王国也是多彩神奇。同样是表达情意，寄托情思，不同乐器的技法、音色、特点固然不同，而当时发明他们的人们借音乐表情达意的迫切心境是一样的。果然是万剑归宗。小小陶笛也承载着人们生命的热情。在屋子弹奏钢琴和在大自然里吹陶笛，趣味迥然不同。此前执着于钢琴考级，在难度上技法上一路高歌猛进，曲子动听悦耳，旋律优美流畅，很有成就感。至于其中情感，却难于真切体会。更何况，李小睿并非为赋新词强说愁之人，数理化的海洋早给他无穷乐趣。如今将乐器归根到底，才发现这殊途同归的奥妙。

“这个肯定没有考级，也太过冷门。”李小睿想到自己的钢琴十级，不由发问。

“没有啊，找谁考去？学这个完全因为想在大自然里宁静的待会儿，可老待着又觉得缺啥，想想是没有和大自然吐露心声的交流方式，这陶笛就被选中了。要去大自然，便携是第一要求。陶笛便携易学，简直是普及音乐的神器。”

“嗯~我过去只喜欢探索知识，对大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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