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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兄夏跃是个不安分的人，弄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基本上都以惨败告终。大家私下说起他，不喊名字，拿“百事不成”来代替。堂兄脾气好，当他面喊“百事不成”也不会恼，但因为堂嫂的关系，大家只敢私下说。

堂嫂是邻村人，人高马大，长脚宽手，大眼睛，厚嘴唇。她嘴唇厚言语却泼辣伶俐。有次，夏奎伯说夏跃百事不成瞎胡闹，被路过的堂嫂听见，她咣咚一铁锹拍砖头上，把大家吓了一跳。堂嫂黑了圆脸，说：“俺家夏跃只要不危害人家，爱干什么干什么，不吃不喝恁家的，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俺百事不成，恁成，恁一辈子成了点啥？自个一辈子蹲井底就别觍了脸瞎呱呱。”夏奎伯听了，一张老脸成了猪肝色。本家叔伯说夏跃百事不成，堂嫂还敢那样怼，其他人谁还敢敲明亮响呢。

夏跃长我三岁，高，瘦，脸白白净净的，眼睛不大却有亮光，嘴角时刻在微笑或者准备微笑中，眼角因为爱笑有了不少皱纹。村里人种西瓜，夏跃也种西瓜。等瓜开始长的时候，夏跃拿铁条箍了不少方笼子。一天早上，夏跃把铁笼子一个个套在西瓜上。三亩地西瓜，他套了有一亩地还多。我以为他是防偷或者防野物咬。夏跃说：“兄弟，我想养一些方西瓜。”全村人都来瞧个稀罕，说夏跃把西瓜装笼子里当动物养呢。当然是失败，铁笼子长进了西瓜里。堂嫂哈哈大笑，夏跃挠着短头发也咧着嘴笑。

夏跃去省城一趟，花光了全部积蓄买了几袋土鳖卵。回来在西屋垒几个池子，弄锯末弄沙子填满，拿电热毯捂卵块。不久真暖出头批芝麻粒大的土鳖，放进池里养。有次撒青菜叶，夏跃发现几个指甲盖大的土鳖行动迟缓，迷迷瞪瞪的。夏跃捏起来看，土鳖光亮的肚子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他忙喊来堂嫂，两口子研究了半天，认出是螨虫。螨虫不好治。夏跃决定下狠手，用农药杀。大不了头批土鳖玉石俱焚。不曾想，随着一批又一批土鳖孵出来，螨虫也是一批又一批生出来。这真要玉石俱焚了。夏跃犯愁了，站在池子边皱眉头。堂嫂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最后，夏跃也挠着短头发咧嘴笑了。

夏跃的故事还有很多，养麻雀，养蟾蜍，学蛋雕，练笛子，练毛笔字，桃树上嫁接柿子，在地里扯网养蚂蚱……都以失败告终。夏跃满腔热情认真干着每一项事业，田里的活都是堂嫂干。夏跃越来越白净，堂嫂越来越黑红。

直到堂嫂生了一个孩子，夏跃才正经种了两年小麦棉花玉米大豆。村人在地里看见夏跃认真劳作的身影，想，这下安分了吧？

等孩子上幼儿园后，除了大忙那几天，平时下地干活的又只有堂嫂了。初中都没读完的夏跃整天看书学习呢，还报了个写作班，原来他是想当作家。很多人心疼堂嫂，觉得堂嫂这些年苦了。但堂嫂这些年从没改变爽朗的笑声。堂嫂跟我老婆说过一些想法，我根据老婆的复述提炼概括了一下：堂嫂认为夏跃心里有着饱满的希望，这种希望让生命激情四射。我个人感觉主要还是堂嫂死心塌地喜欢堂兄。

一年后，堂嫂拿着一份我们当地的晚报，在大街上逢人就展开，爽朗地笑着，把夏跃的名字指给大家看。夏跃发表的这篇散文我读了，觉得写的还真不赖。又过了两年，夏跃写的文章开始在全国各地的报刊发表了，稿费单也源源不断地寄过来。县委办了本月刊，夏跃被聘去当编辑了。夏跃去县里上班那天，是小车来接的，全村人都出来瞧热闹，堂嫂的笑声整天都没停下过。

现在堂兄夏跃已经是知名作家了，在市里上班，堂嫂和孩子也跟着他住在市里。夏跃的一部长篇小说最近获得了全国性的大奖，消息传进夏村，成了热点话题。堂嫂不在村里，大家谈起夏跃的“百事不成”就肆无忌惮了。夏奎伯高了嗓门说：“夏跃这个‘百事不成’，嗨，现在成咱村的骄傲了。看来呀，不怕‘百事不成’，只要‘一事’成了就中了。”

原载《天池》年第9期/5月上半月文学版

作者简介

飞鸟，本名焦辉。河南太康人。现供职于北京某图书公司。作品在《芒种》《延安文学》《天池》《小说界》《广西文学》《安徽文学》《奔流》《金山》《小说月刊》《百花园》《微型小说月报》《大观》《小小说月刊》《东方剑》《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刊物发表。作品多次入选各类选本和中高考模拟试卷。荣获年度世界微型小说十佳新锐作家、太康县第八批技术拔尖人才称号。著有小说集《遇见另一个自己》《春来花自开》。